她大口喘著氣,額頭滲出細(xì)密的冷汗。身體顫抖的同時,神經(jīng)質(zhì)得泛起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疼,尤其最在意的右胳膊,更是疼的鉆心。
她夢見了被那個人虐打的場景。
池早疼得悶哼一聲,恍惚間,以為所謂的重生只是自己的臆想。
她像上輩子無數(shù)次午夜夢回時那樣,蜷縮著將右手死死藏進懷里。好像只要這樣,離她而去的師父,她斷過的手,被毀掉的雕刻技藝,一切的一切,就都沒發(fā)生過一樣。
不知過了多久,滿是冷汗的身體一點點回暖。
池早深吸口氣,睜開了眼睛。
她重生了,一切從頭開始。
沒有背負(fù)“救命”恩情,不用為了贖罪任由池家人擺布她的人生,卻絲毫不敢還手。
這一次,誰都不可能再毀了她,包括池珍珍,包括那個人。
睡意沒了,池早不想干躺著浪費時間。
她起床穿上衣服,留了五百多的錢在包里,其他全都塞進餅干盒子,又拿舊報紙嚴(yán)嚴(yán)實實裹了幾層,才抱著出了房門。
池家人都睡了,整個小二樓靜悄悄一片。
大黃狗聽見動靜耳朵動了動,等認(rèn)出是池早后,尾巴搖了兩下重又閉上了眼睛。
池早去煤堆前,拿上李大媽用來鏟煤的鐵锨頭,騎著自行車消失在暗夜里。
往武裝部的方向走,有個廢棄的橋洞。
以前還偶爾有盲流跑來住在里面。
但自從橋洞在兩個多月前的那場地震里塌了大半,周圍就再沒什么人來了。
這里是池早過去一個月上下班時就看好的地方,她到了跟前,摸黑在橋洞根下挖了個半米深坑,將包好的餅干盒子埋進去,完事又撒了些浮土石子偽裝好。
做完這些,她卻沒有回紡織廠,而是又騎車鉆進了黎明前的夜色中。
“咚咚咚”。
敲門聲響起,很輕,剛剛夠人聽見。
郁章穿衣服的手一頓,看了一眼還睡著的妹妹郁珠,快步走到門口。
“誰?”他輕聲問,手里警惕的拿著掃帚。
“郁章,是我?!背卦鐗旱偷穆曇魝鱽?。
郁章一怔,反應(yīng)過來后連忙打開大門。
“你……”
“我來給你送錢?!背卦缰苯拥?,她抬手把郁章推進去,掩上門,“熊哥一共給了六千,一人一半就是三千。”
“我怕你這邊不好藏那么多,就拿了三百給你先用,剩下的等你情況好轉(zhuǎn)了再拿給你?!?/p>
說著,池早把準(zhǔn)備好的錢塞進郁章手里。
郁章怎么可能會要,他立刻就要推辭,卻被池早按住了手。
不知道是不是一路頂著夜色趕來的緣故,池早的手有些涼,但郁章卻被灼的顫了一下。
他低頭看向被按住的手,耳邊聽見她輕聲說道:“別推,你擔(dān)心我出事,就冒著風(fēng)險跟我一起去見熊哥,我都知道。”
“既然你把我當(dāng)朋友,就該清楚身為朋友我也擔(dān)心你和珠珠?!?/p>
“錢么,放著不用就是廢紙,有再多也沒用。正好天開始冷了,你拿著錢,找小六兒弄些棉花布料,做些厚衣服,珠珠也能不挨凍?!?/p>
想起昨天回城后聽到混亂結(jié)束的事,池早勾唇笑起來,“消息聽到了吧,我算得是不是很準(zhǔn)?放心,情況肯定會越來越好的?!?/p>
她笑的很好看,面頰在微亮的天色下,泛著一層柔色的光。
就像她所謂的“能掐會算”一般,精準(zhǔn)的驅(qū)散了他周遭的黑和惡。
讓他再也不能,也更不想說出拒絕的話。
郁章卑劣的想,如果他拿了錢,那他們之間就可以有更多的牽扯了吧。
池早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想法。
她看見郁章腿邊的掃帚,知道他要趕著去打掃衛(wèi)生,“快把錢找地方藏起來吧,我不耽誤你時間,就先走了?!?/p>
說著,池早放開郁章,就要去開門。
手腕卻被他忽然拉住。
“我……”郁章頓住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嗓子酸澀的厲害,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。
他閉上嘴,快速吞咽了兩下口水,“好,錢我拿著了。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是我能幫忙的,你……一定要告訴我?!?/p>
“那當(dāng)然?!背卦缧θ莞罅?,“我們可是一起揍過人,一起打過賭的交情!”
“對了,郁章你之前上過學(xué)吧?”臨走前,池早忽然想起什么,沖郁章道,“那有時間的話,就把課本撿起來多看看,池大師掐指一算,一年以后會有大用哦?!?/p>
話落,她別有深意的沖郁章眨了眨眼,騎車離開。
郁章如今二十出頭,混亂前肯定是上過學(xué)的。
而且她那次來拿東西時,還在他家里看見了高中課本。
課本雖然破破爛爛,但卻被整齊的收在桌角,顯然是認(rèn)真看過的。
既如此,池早自然要提醒他提前開始復(fù)習(xí)讀書,為一年后的高考做準(zhǔn)備。
反正她在郁章等人面前已經(jīng)暴露了太多,也不怕再多說點什么。
郁章緊緊捏著手心里的錢,像攥住了所有的希望。
他一瞬不瞬的看著遠處,直到池早的背影徹底消失,才轉(zhuǎn)身大步走了回去。
時間已經(jīng)不早了,路過國營飯店時,早飯的香氣隱隱從里面飄出來。
折騰了一晚上,池早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。
她干脆進去吃了飯,又給尤挽彰買了幾個肉包子,便直奔中心醫(yī)院。
卻不想,她才照顧著尤挽彰洗漱吃了東西,藍弈便提著兩個飯盒走進了病房。
“尤老,早早!”他和兩人打招呼,視線落在池早臉上,卻立時皺起了眉。
想起昨晚見她和小混混說話,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解決的事情。
藍弈問:“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,是不是累到了?”
池早摸了摸臉,掩飾道:“沒有啊,可能是太緊張師父今天的檢查結(jié)果了,所以沒睡好。”
和熊哥打賭,半夜跑出去藏錢的事,她肯定是不會告訴藍弈的。
“你怎么來了,部隊不忙嗎?之后的事我自己可以,就不用麻煩你了?!背卦甾D(zhuǎn)移話題,同時也不想再欠藍弈更多的人情。
藍弈看她一眼,卻沒接話,只是道,“我托食堂蒸了雞蛋羹,有營養(yǎng)好消化,尤老您趁熱吃點?”
他說著打開飯盒,遞給尤挽彰。
“你也吃?!庇执蜷_另一盒,不容分說塞進池早手里。
池早皺眉,“藍弈,你……”
“快點吃!能不能聽話一點兒,知道你現(xiàn)在臉色多不好看嗎?”藍弈見她還要犟,語氣控制不住冷了下來。
顯然是真的動了氣。
實在是她眼下的青黑太明顯,臉色太憔悴。
藍弈能理解池早因為一些原因拒絕他,但卻受不了她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。
池早聞言一怔,被他有些兇的語氣說得一時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
自從國慶的事之后,不管她說話多過分,態(tài)度多冷淡,藍弈都沒像現(xiàn)在這樣和她說過話。
她知道他所謂朋友的說辭,根本就是讓她不能拒絕他的借口。
實則就是想要通過接觸,通過示好,慢慢改變她的看法。
也因為知道,所以她從來沒想過,藍弈會忽然對自己生氣。
“回魂了您吶,人都走了!”正想著,尤挽彰的聲音響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