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東西比較多,在市區(qū)時,池早是讓李大媽推著自行車把她送到車上的。
其實重倒不是很重,畢竟大頭的棉花和布才送出去找人做,她這次拿回來的也就吃的和藥。
這會兒到了縣城,池早把東西搬下來。
她運氣還算不錯,在路邊等了一會兒,就遇到一輛牛車,正好是去大河村所在的公社的。
因為東西占地方,池早掏了兩毛錢給車把式,坐了上去。
“丫頭,你是城里人吧?回去看親戚?大包小包拿的什么?”
牛車上,一個大娘抻著脖子看著池早的麻袋,還伸出手想扯開看看。
池早一把按住麻袋口,“沒啥。”
大娘手一頓,斜了池早一眼,“呸!啥好東西啊,看都不讓看,真小氣!”
她小聲嘟囔。
說是小聲,但大家都在一輛牛車坐著,人挨著人,怎么可能聽不見?
明顯就是故意說給池早聽呢。
但池早真就當(dāng)自己沒聽見那大娘說話。
她自顧轉(zhuǎn)頭朝后面看去。不知道為什么,從剛才開始,她總覺得有種被人看著的感覺。
可不管是假裝不經(jīng)意的回頭,還是特意查看,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任何不妥。
池早皺眉,視線仔仔細(xì)細(xì)把各處又看了一遍,還是沒發(fā)現(xiàn)不對。
難道真是錯覺?
池早想著,不再糾結(jié),轉(zhuǎn)頭看向路前方。
只是心底到底留了點意。
不遠(yuǎn)處的岔路上。
吉普車駛過,飛起薄薄一層灰塵。
還是石小滿開車,“隊長,你看啥呢?”他問。
藍(lán)弈瞥了他一眼,“沒看啥。停車,換我開,你休息會兒?!?/p>
“沒事兒,我還不累。”石小滿回道,嘴唇子忍不住撇了下。
又糊弄人,他明明就瞅見隊長歪著脖子往后看了,不告訴他就不告訴他么,還非不承認(rèn)。
牛車晃晃悠悠走了半個多小時,總算到了公社。
“謝謝大爺!”池早下車,沖車把式道了謝。
趕車的大爺擺了擺手里的煙斗,“謝啥,走了!”
他拍了把牛屁股。
等牛車走出一段距離,池早左右看了看,背起麻袋,往大河村的方向走去。
一路上也沒遇見什么人,畢竟如今正是秋收的時候,大伙兒都忙。
期間她歇了兩回,等能看見村口了,池早卻沒繼續(xù)走大路進(jìn)村,而是拐去了一條林間的小路。
這小路雖然比大路難走,繞的也遠(yuǎn),但能不經(jīng)過村子,不用遇見村里人,就能直接到村尾的牛棚附近。
如此,正合池早的意。
又走了四十多分鐘,池早從樹林里出來,終于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了大河村的牛棚。
她抹了把額頭的汗,墊腳看見牛棚前正鏟糞的人,嘴角立刻高高翹了起來。
是李老師!
這一刻,池早只覺走了一路的疲倦都消失了,她重又背起麻袋,大步往前走去。
很快,從走變成跑,沒多久干脆松手丟了礙事的麻袋,只身往前飛奔。
期間差點被一塊石頭絆倒,她也絲毫不在乎,只一心看著牛棚前的身影。
她嘴角上揚著,但眼睛不知何時卻已經(jīng)通紅一片。
“??!”
牛棚前響起一聲短促的驚呼。
卻是正干活的李老師,聽見腳步聲剛要查看,卻被來人一把抱住。
她嚇了一跳,本能喊了一聲。
可聲音才剛出口,耳邊就傳來小姑娘熟悉的嗓音。
“李老師?!背卦缏曇舻蛦。o緊抱住身前的人,腦袋埋在她肩頭,轉(zhuǎn)眼淚水已經(jīng)將她的衣服打濕。
“小草……不,不對,早早?”李大師一怔,隨后驚喜的睜大了眼睛。
她低頭想看看池早,可偏偏池早抱著她不松開,她連她的腦袋都看不見。
李老師忍不住失笑,“這么大人了,怎么還越來越小孩氣?”
她抬手拍拍池早的背,“什么時候回來的?。吭诔抢镌趺礃?,還適應(yīng)嗎?你爸媽兄弟對你好不好?還有那個小姑娘,和她相處的怎么樣?你有沒有受什么委屈,嗯?”
李老師一連串不歇嘴的問了好些問題,問著問著,自己眼圈也忍不住紅了。
她眨了眨眼睛,瞧她,孩子都去城里了,還能記得回來看他們,她還有啥好哭的啊。
“老尤,快來看誰回來了!”未免自己真哭出來,李老師趕緊轉(zhuǎn)移注意力,扭頭沖牛棚旁的草棚子喊。
話落好幾秒鐘后,才有聲音從草棚子里傳出來。
“誰???”那聲音懶洋洋,慢悠悠的,還帶著一股子地道京味兒。
“我就不說是你,看你師父能不能磨蹭到天黑才出來?!崩罾蠋熜÷暫蛻牙锏某卦缯f,聲音帶著促狹。
“噗!”池早人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,隨后趕緊不好意思的閉上嘴。
“李老師!”池早腦袋在人肩頭蹭,“你故意逗我?!?/p>
她有些羞惱,聲音卻軟得像在和人撒嬌。
“哈哈哈哈!”李老師笑起來,“哪兒逗你了,我明明說的是實話。就你師父那萬事不急的性子,我沒說他能磨蹭到明天早上,都是看了你的面子了。”
“嘻嘻!”池早忍不住又笑了兩聲,這下是再也不好意思只抱著人哭了。
“李老師,我好想你們。”她說。
“哎呦,這誰家還沒長大的小妞妞吧,才走了幾天啊就想?!崩罾蠋熂僖庑υ挸卦纾拔宜闼惆?,五六七,還不到十天吶。嘖嘖,還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呀?!?/p>
她嘴上這么說著,兩只手卻忍不住摟緊了池早。
池早鼻子發(fā)酸,不是十天,是五年多,整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。
上輩子,原本計劃是回到池家安頓好,等適應(yīng)了就盡快找時間回來看他們。
可哪里想到,她連公社都還沒走出去,更不要說知道池家的大門朝哪個方向開,就背上了池珍珍的“救命恩情”,成了池家人嘴里的殺人犯、掃把星。
自此人生只剩下贖罪二字。
等好不容易找到機(jī)會,再回來時,已經(jīng)是好幾個月后。
而等著她的,卻是師父心臟病發(fā),已經(jīng)在一個月前去世的消息。
當(dāng)時是什么感覺呢?
池早回想,天旋地轉(zhuǎn)?不,是唯一的支柱消失,整個世界都崩塌的感覺。
重活一世,原本醒來的那天,她就想來看他們的。
可偏偏重生在了要回池家的當(dāng)天。
她只能拼命忍著沖動,專心對付即將見面的池珍珍和池家人。
只有先全心想辦法改變上一世池珍珍的“慘死悲劇”,她的人生才能徹底重新開始。
還好,老天爺?shù)降妆犃艘淮窝?,讓她能夠再見師父和幾位老師?/p>
正想著,一道高瘦的身影從旁邊草棚子里走出來。
“喲,瞧瞧這是誰?哪股兒風(fēng)把您吹這兒來了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