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宮里便忙亂了起來,殷溪和霍絮在未央宮拜了天子,又在東宮拜了太子。
在將軍府匆匆拜了堂,儀仗隊又轟轟烈烈鬧了一路往殷家去了。
他這婚禮說迎娶不像迎娶,說入贅不像入贅,實在奇怪,但朝廷下令普天同慶,連街頭玩鬧的孩童都領到了米糧,百姓也不認得什么長安君,更不曉得什么私生子不私生子。
倒也真真切切的熱鬧了一回。
當然也有一些酸腐的文人,致力于給看熱鬧蹭喜氣的百姓科普本朝的嫡庶規(guī)矩。
這等窮酸文人往往看不得別人好,總要從別人身上找出什么破綻來嘲諷咒罵一番。
“聘為妻,奔為妾,按理說,這長安君啊,是私奔時候生的,他理應是個庶子,朝廷這般抬舉他一個庶子,實在是不成體統(tǒng)?!?/p>
說完又要朝著看熱鬧的姑娘們教育一通:“這規(guī)矩,也是為了給你們這些無知的婦人提個醒,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女人還是要守婦道的好,自個兒尋個兒郎成婚,那只有做賤妾的命了?!?/p>
為了防止小姑娘們聽不懂,他還要解釋一番:“奔就是私奔,女子背著父兄與男子成婚,就叫奔?!?/p>
聽到這話的姑娘們有不服氣的,也會反駁兩句:“可是,這長安君,他父母成婚之時,不尊父母之命的又不是女子,是男子啊,這也算奔?他這樣也叫庶子?”
只聽說當時將軍府不答應,可沒聽說那牧羊女的家人不答應。
人家不但答應,還轟轟烈烈去了北疆找了個信月神的部落,轟轟烈烈的成婚了呢。
“怎么不算!這……這……士庶不婚,要我說,他們這婚事都不作數(shù),長安君這都算私生子!庶子都算不上!”
酸文人翻了個白眼,罵罵咧咧的說。
“規(guī)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,憑什么士庶不婚?難道寒門,庶民,就不是人了嗎?都是大周人,分什么你我?!?/p>
“無知婦人,士農(nóng)工商,這是規(guī)矩。”酸書生不悅起來,說到這個他就來氣,今上登基之后,勸課農(nóng)桑,輕徭薄賦,農(nóng)人墾荒種地,余糧多了,各大城中商鋪攤販也多了,聽說東南沿海之地,商路通暢,港口停著無數(shù)的商船。
真真是萬國來朝,繁榮盛世。
可皇帝抬舉低賤的商人,減輕農(nóng)戶賦稅,他們這些體面的讀書人,便沒有從前尊貴體面了。
“規(guī)矩規(guī)矩,你既喜歡規(guī)矩,怎么不去上陽投奔盧家去?!笨礋狒[的屠戶也笑了起來。
酸書生一聽這話,趕忙閉了嘴。
如今朝廷和上陽行宮里仗雖然沒打起來,但小摩擦是不斷的,前線偶爾也要打一打。
聽說也有不少城池的守將棄城而走投奔盧氏的,或是直接謀逆換了旗幟的。
官府的日日都要在衙門口貼告示,痛斥盧氏和端王謀逆,當然,也有人偷偷散布消息,說是當今皇帝倒行逆施,寵幸奸佞……
百姓們也對世家和皇帝的紛爭門兒清。
書生見眾人笑話,心中郁憤,只丟下一句:“我與你們這些無知粗人說不通,便趕忙走了?!?/p>
屠戶不屑的冷笑:“規(guī)矩規(guī)矩,上陽那里規(guī)矩大著呢,何止士庶不婚,高門寒門也不婚呢,聽人說啊,那邊還商議著呢,日后端王要是登基了,要取消科舉呢。”
“取消科舉?”連買菜大娘都驚了,“科舉可是本朝最重要的事兒呢,唱戲的天天唱呢,一旦中了,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,這還能不要了?”
不要了,那書生們書豈不是白讀了!
“我聽私塾的老先生說啊,那些世家的貴人說了,科舉只考文章,對世家子弟不公平?!?/p>
“這還不公平?”
“盧公子說了,那江南窮鄉(xiāng)僻壤的書生,死讀書,極會考試,京城皇城的,哪兒考得過他們。這對京城的學子不公平?!?/p>
炸油條的小伙子震驚:“這都不公平,那要怎么才算公平?”
“不考了唄,說是恢復前朝的規(guī)矩,察舉制!嗨就算不察舉制,那也要加一些別的?!?/p>
“別的?”
“聽說是加一些馬球,騎射,古琴……”
“還騎射!江南都是山山水水的,怎么不比比劃水咧!”
“馬都買不起嘍?!?/p>
眾人七嘴八舌的聊著,街頭越發(fā)的熱鬧起來。
連著守城的軍士都喝了不少酒。
一隊人馬緩緩的到了南城門口,軍士們不悅的起身過去。
“干什么的!”
這一隊人馬車馬物資都不少,顯然是個要出城避難的大家族。
上頭早有命令,戒嚴期間百姓不得隨意出入,要出去,需得建章軍的文書。
自皇帝平安歸來,建章軍早已不再頒發(fā)通行文書了。
為首的男子摘下頭上的兜帽,低聲道:“本府述職完畢,要帶家眷回江南任上去?!?/p>
軍士們瞧見他的玉符,認得是吳郡的刺史,確實該回去了。
他為難的瞧了一眼沈鈞身后的車隊:“可是大人這……”
眾所周知,官員進京述職都是輕裝簡行,哪有這浩浩蕩蕩上百人的家眷婢仆一起的。
沈鈞從容道:“實不相瞞,這是同僚的家眷,如今京畿不太平,托我?guī)Щ嘏R安照看?!?/p>
他沖那幾個軍士拱了拱手:“還望諸位,行個方便?!?/p>
這事兒太大,幾人面面相覷并不敢放行。
然而不多時,那巡邏的長官走了過來,沖沈鈞行了一禮道:“朝廷也沒有規(guī)定,述職不能帶家眷,沈大人有通行令,帶自己家眷怎么了?”
“可這……他不是……”
“從前不是,日后就不能是了?”那長官笑了笑,“都是同僚,這點方便還是要給的。”
沈鈞也不多說,等開了城門,便帶著車隊出去了。
顧太后在中間不起眼的馬車里,心如擂鼓一般。
他們這一行說是去江南,實則出城之后要繞道去洛陽,再轉道去上陽去。
不僅有她這個閑人太后,還有不少盧家的親近心腹。
和這群人在一起,她覺得這天也藍了,水也清了,連空氣都透著一股香甜。
她望了一眼車隊后頭,覺得走得有些慢,不大高興的沖沈鈞道:“怎么出城了,還走得這樣慢!”
沈鈞自馬上側身,恭敬道:“回娘娘的話,柴家的老太太也在,老人家年事已高,走不快?!?/p>
“帶著她做什么!”顧太后煩躁。
“盧家有個姑娘嫁給了柴家的世子,況且……”沈鈞笑道,“端王說了,讓臣務必將老太太帶出來,這位可是郡主的親外祖母。”
顧太后懂了,有了柴家這老太太在手里,周晚吟這小妮子是救也不是,不救也不是,惡心死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