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這毒婦……”李緒一聲悲憤的喊叫將周晚吟的思緒拉了回來。
她回身瞥了他一眼:“知道我為什么留著你的命么?!?/p>
“你死了,蜀國太子就是你那弟弟,郭氏的乘龍佳婿,你活著,蜀國就不會(huì)投入盧家的陣營。”周晚吟笑了,“你再恨我,這會(huì)兒也得跟我合作,李緒,世家世家,世卿世祿的是家族,不是人,可以是你,也可以是別人?!?/p>
“賤人……你……”李緒痛苦的看著她,幾乎要將牙齒咬碎,可他說不出別的。
施與他痛苦的是一個(gè)女人,這痛苦太過清晰。
比多年前祖母把持內(nèi)宮,刻薄他們母子的痛苦要清晰千倍百倍。
他只能被動(dòng)的去承受這種痛苦,并且永遠(yuǎn)沒有反抗的機(jī)會(huì)。
“李氏不做叛臣,只效忠寶座上的人,而朕還在王座之上,端王也好,太子也好,都是臣子。”
周惜朝越過尸山血海,緩緩了走了過來,他看著李緒,平靜道,“李緒,你不要自尋死路?!?/p>
周惜朝的出現(xiàn)極大的刺激了李緒,他慘白著臉看著對(duì)方,許久才道:
“皇帝陛下,你就是這樣,看著這個(gè)女人,號(hào)令你的兵馬,殘害忠良婦孺嗎?”
“盧氏犯上作亂,算不得忠良?!?/p>
“阿敏只是一個(gè)女子,稚奴才三歲,他們也犯上作亂了?”李緒瞪大了眼睛看著他。
“盧氏的人馬在洛陽,為搜捕洛陽王太后崔氏,殘殺白馬寺僧眾香客數(shù)百人,他們也不曾作亂。”
周惜朝回避了李緒的眼睛,“殺人的時(shí)候斬草除根,趕盡殺絕,輪到自己被殺的時(shí)候又要?jiǎng)e人遵守道義,沒這個(gè)道理?!?/p>
他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,人瘦得狠了,平白顯出幾分薄情寡義來。
“你是天子!”李緒崩潰的吼叫,“天子垂衣裳而治天下,乃是天下百官領(lǐng)袖,世間道德楷模,你怎能縱容臣下,殘害婦孺。”
周惜朝沉默的低首,靜靜的看著他。
“我蜀中李氏,忠心耿耿,為大周鎮(zhèn)守邊境,西拒戎狄,北抗羅剎,竟落得妻兒慘死的下場?!?/p>
李緒狼狽的站起身子,望著面前威武堂皇的羽林軍,痛苦道:“你們是大周的羽林軍,俸祿是邊軍的十倍,弓弩設(shè)備連朔方城的精銳也不及你們十分之一,今日,你們就眼睜睜看著這賤人蠱惑天子,甘心做她的鷹犬爪牙嗎!”
“他們是大周的羽林軍,不是我周晚吟的,也不是世家們的?!敝芡硪髡f,“羽林軍效忠周氏,自幼便選入營中,精心培養(yǎng),裝備也好,俸祿也好,確實(shí)是最好的。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
“可是,最強(qiáng)的羽林軍,即便斬首上百人,也不過領(lǐng)賞錢,最高不過校尉,羽林郎是皇家收養(yǎng)的軍中孤兒的子弟,他們的父輩為國捐軀,自己也為朝廷賣命,卻一輩子只能在羽林軍里,做皇家的鷹犬爪牙。你們這些世家子弟,整日架鷹打獵,斗雞走狗,卻生來就能世卿世祿,這不對(duì)?!敝芡硪髡f。
“盧如璧輸了,世家們都輸了?!敝芟С粗罹w年輕的面龐,忽而生出了幾分悲憫,“天下沒有永不落幕的家族,所謂世卿世祿,不過是你們的妄想?!?/p>
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,所有世卿世祿的世家,都會(huì)土崩瓦解,那些騎在百姓頭上,所謂允文允武的世家子世家女,也都會(huì)被煙消云散。
“輸?范陽盧氏怎么可能會(huì)輸?!崩罹w笑了,“周桓,你不過是個(gè)庶出的皇子,毫無世家氣度,心慈手軟,婦人之仁,成日和寒門小戶混在一起,將權(quán)力賦予女人,你注定了失敗。”
“閉嘴?!敝芡硪骱莺菀槐拮映橄蛄怂澳氵@舌頭不會(huì)說話,看來也沒有留著的必要了?!?/p>
李緒生平還未見過周晚吟這等歹毒的女子,又想起她手上沾了不少人命,此時(shí)心里也有些發(fā)憷。
然而他想想蜀中李氏的榮耀,心頭的血又熱了起來。
蜀王太子可以不是他。
他可以死,可以沒有王位,但不能連累李氏。
他的家族還要世世代代的繁榮下去。
“割我的舌頭?賤人,你也配?”李緒冷笑了一聲,猛地一把抽了周惜朝腰間的寶劍。
“皇帝陛下,今日,蜀國太子死于你手,我看你如何向天下人交代?!彼约貉贤绷诉^去,“你寵信婦人,任用奸佞,這是自絕于天下?!?/p>
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傳來,周惜朝配在腰間的寶劍,竟然只是一把未開刃的劍……
“賤人,誰準(zhǔn)你死的,誰讓你死的?!?/p>
周晚吟一腳踹在李緒身上,將他踹倒在地上。
“你聽著,我不管你是蜀國太子,還是盧氏的乘龍快婿,你都得給我活著,我要你親眼看著天下太平,看看你的世卿世祿之家,是如何灰飛煙滅?!?/p>
周晚吟沖羽林郎使了個(gè)顏色,“把他交給鴻臚寺,看好了,要死,也得等到天下太平了,去了蜀中再死?!?/p>
她不知怎么的,心里千頭萬緒,殺心莫名的很重,總感覺那股戾氣要沖破她的心口,將她吞噬。
也不知霍云在沙場上殺了那么多人,又是怎么熬過這可怕的日日夜夜的。
突然,她覺得手上一涼,一抬頭,就瞧見了周惜朝的臉。
他神色平靜,清亮的眼睛無波無瀾。
她突然無比清晰的認(rèn)識(shí)到,眼前的人是皇帝,比起自己和霍云,他才是那個(gè)坐擁天下,執(zhí)掌榮華,主宰富貴的天子。
周惜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,語氣平緩的吩咐羽林軍:“派人修書給蜀王,兵戈縱橫,京畿喪亂,他的兒媳和孫子不幸隕難,朕心哀痛,所幸,他的兒子很平安,朕會(huì)好生照顧,等到時(shí)局太平一些,再給他送去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