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璧公子的大名如雷貫耳,周晚吟其實一直想知道,這位讓天下人如此仰慕恭敬的人,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。
“說是第一公子,我瞧著倒也不過尋常人,咱們姑娘比他機敏多了?!辈缮忣H為不屑。
盧如璧昨日并沒有說幾句話,就敗下陣來,接受了端王和親的事實。
確實看起來像是個平凡的世家公子。
“先迎進來,讓在水榭等著,就說我換了衣衫再過去。”盧如璧叫天下人如此看重,定然有不簡單的地方,周晚吟不敢怠慢。
她小童這樣傳話,自己倒沒有真特意去換衣衫,而是去了佛堂問林太夫人。
“他也沒有長輩,沒有娶妻,是自個人來的,我年紀小,也不知道什么意思,該怎么個招待的規(guī)矩?”
林太夫人稍稍皺了皺眉,緩了好一會兒才道:“按理說,他這個年紀的男子,不大不小的,來咱們家里拜訪,即便沒有母親同行,也該是打著探望我的名義?!?/p>
“是了,拜帖上是寫的我名字。”周晚吟道。
她說著將拜帖遞給了林太夫人看,字寫的端端正正,一瞧便是大家手筆,格式規(guī)矩,卻又用了十分俏皮的落款:盧家頑石。
“他號稱如璧公子,卻在你一個小姑娘面前自稱頑石,也是有趣?!绷痔蛉诵α诵?,隨手將拜帖壓在了案上。
“有趣?”
“未婚的男女,青天白日的扣門拜訪,也算不得不規(guī)矩,他來咱們這里,給我?guī)б恍┬⊥嬉鈨海瑢ぶ阏f話逗趣,也是風雅?!?/p>
“什么!他都多大年紀了,和咱們姑娘風雅!”采蓮激動的叫了起來。
再傻也聽出來了,這位如璧公子,是想求娶自家姑娘!
可他都三十二了!
“他倒是比盧十二會做事兒的?!敝芡硪餍α?。
矜貴人家的姑娘倒也不是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,該有的交際游玩并不少,有些活動即便真是同男子一起,也是風雅清貴。
盧如璧拜訪周晚吟,兩人若是說說笑笑,帶著仆役家丁侍婢旌旗招展的游玩尚景,再叫上幾個旁的公子小姐一道兒。
也不過是少年男女的正常交際。
都是青天白日的會客說話,誰還能說不規(guī)矩么?
這般事情做起來,姻緣成了,那是才子佳人的美談,若是沒成,影響也不大。
只是……
一個男子若是這樣殷勤的對待一個女子,日日找著由頭哄著陪著。
哪怕那姑娘并沒有答應。那在外人看來,這姑娘就已經(jīng)是這男子的人了。
旁的人即便是愛慕她,也會歇了心思。
“他人既然來了,你見一見也無妨,你既然對他無意,少搭理他也就是了,日后他再來,你便避出去,他若是做東擺宴,你推幾次,也就罷了?!绷痔蛉说?。
“那若是推不過呢?”周晚吟皺眉。
“推不過那便要我出面嚴詞拒絕了?!绷痔蛉伺牧伺乃氖郑澳闶枪媚锛?,待人接物,總是一團和氣的往來,人家笑著來,你便笑著應。抹不開面兒的時候,自然要長輩出面的?!?/p>
“往后人家說起來,那也是長輩的意思,總不讓外頭傳閑話,說姑娘家拿嬌做作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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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晚吟到水榭的時候,盧如璧已經(jīng)等了好一會兒了。
他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衫子,頭上也未著高冠,只用一支簡單的簪子固定了烏發(fā),遠遠看去,并不招搖。
他背對著周晚吟,靜靜的坐著,也不知在做什么。
周晚吟到了近前,才知道他在下棋。
他聽見動靜,便抬了一下頭,輕輕笑了笑,伸手指了指對面,示意周晚吟執(zhí)黑。
“我不會下棋。”周晚吟在對面坐了,卻沒有動棋子。
“無妨,我的棋藝,也不是很好?!北R如璧笑了笑。
不得不說,他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,同盧寒煙有些像,明亮俊俏,光彩照人。
但他畢竟是男子,又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年郎,也不刻意穿那些精致耀眼的錦繡,便少了那股油頭粉面的氣息。
整個人氣質平和沖淡,叫人不自覺的覺得他很好相處。
“如璧公子都能自己和自己對弈,棋藝又怎么會不好?”周晚吟笑了笑,她摸不準盧如璧到底什么路子,便也隨意聊起來。
“左右手對弈,其實不過是少有知己,只能如此?!北R如璧隨手將棋盤推了,笑道:“其實我今日來,是來求和的?!?/p>
“求和?”
“范陽盧氏,并不愿與驃騎將軍為敵。”盧如璧燦然一笑。
“可這里,并不是將軍府,我與驃騎將軍,也并無交情。不能替你們說和?!敝芡硪骼涞恼f。
盧如璧伸手指了指周晚吟腰間的玉,笑了起來:“這玉,是我輸給驃騎將軍的,如今在你手里,可見,你對他很重要。”
“我這是……”周晚吟愣了一下,有些尷尬道,“這其實是……”
“你與我妹妹不和,他怕我對你不利。用這個警告我?!北R如璧打斷了她,坦誠的笑了起來:“他這個人,還是這樣,很小氣,也很小心?!?/p>
他模樣生的好,笑起來很好看,看著高雅脫俗,不染凡塵。
周晚吟總覺得,他舉止間和周惜朝有些像。
很文雅,很貴氣,偶爾還會有些俏皮,也不知道兩人是誰學了誰。
盧如璧輕輕嘆了口氣,微微笑道:“其實我們盧氏,和霍家無冤無仇。我們兩家都是簪纓世家,駟馬高門。祖上一直交好,他前些年還去我范陽做客,呆了好些日子?!?/p>
他說著有些懷念道:“當時我已名滿天下,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,竟然贏走了我的玉。”
“你們兩家若是交好,又怎么會因為我而決裂?”周晚吟緩緩將面前的白棋一粒粒撿起來收好,氣定神閑的望著盧如璧。
“驃騎將軍這個人,他認準的事情,誰也無法更改?!北R如璧說,“他不喜歡欠人情,既然欠了你,便一定要還?!?/p>
“這是個很好的習慣?!敝芡硪鞑幌滩坏恼f。
盧如璧看她這樣冷淡,稍稍有些尷尬,溫聲笑了笑:“他既然要報答你,便會同我家生了嫌隙,這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?!?/p>
“所以,你希望我同你盧家交好,讓驃騎將軍覺得,我臨安縣主,是你如璧公子的朋友?!敝芡硪鬣托α艘宦暎媲暗拿滥凶?,笑得更大聲了。
盧如璧見她笑,愣了一下。
“縣主是個很特別的姑娘。”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微笑著看著周晚吟,“盧家和霍家是大周的柱石,這些年來,世家之間互相傾軋,受苦的都是百姓,我早已經(jīng)厭倦了這些,無心權勢,若是能霍家交好,天下也能少一些紛爭?!?/p>
“你想說,盧家和霍家,若是有紛爭,便是我周晚吟挑起的,是嗎?”周晚吟站了起來,低頭看著盧如璧。
“如璧公子,你很會說話,三言兩語,就能夠給人捧上了上座,再三言兩語,又給人扣了個紅顏禍水的罪名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