證人很快就被帶了上來。
那少年毫無疑問,正是麗妃奶娘孟氏的外室孫子,被前者藏起來躲避抄斬,以留下血脈傳承的。
隨后,眾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一直不發(fā)一言的林姑娘身上。
“林姑娘?!碧勇氏乳_口,“你可認(rèn)得這少年?”
林姑娘抬起頭,瞥了那少年一眼:“認(rèn)得,不就是孟嬤嬤的外室孫子么,翠兒都跟我說過,也見過呢。”
翠兒就是她的貼身丫鬟,也是孟氏的孫女。
“林淑玉!”林老大人怒不可遏,“你在胡言亂語什么!即使你對家族不滿,也不可如此污蔑生事,置至親于不顧??!”
說罷,他連忙拱手對宣文帝解釋道:“啟稟皇上,這孩子因為先前被謝昭算計、冒犯公主而名聲盡毀一事,一直對家族懷恨在心,認(rèn)為老臣不為她周旋轉(zhuǎn)圜,故而今日上殿來胡言亂語,蒙蔽圣聽,此乃老臣管教不嚴(yán)之過,請皇上降罪!”
宣文帝猶豫地看了眼林姑娘:“哪有姑娘家會將自己的家族置于覆滅之地的,愛卿不如再聽她細(xì)細(xì)解釋?!?/p>
聞言,林老大人幾乎氣了個仰倒。
而林姑娘也的確沒叫他失望,跪地開口:“事實究竟如何,翠兒可以作證,還有當(dāng)初這外室子因為當(dāng)街打人,事后孟嬤嬤求去麗妃娘娘面前,還是我大哥出面擺平的,皇上盡可以傳召當(dāng)初參與之人,那被打之人住在城東柳巷,叫宋明旭?!?/p>
宣文帝擺了擺手,立即便有人去傳召了。
其實林姑娘說得這樣詳細(xì),在場多數(shù)人心里已經(jīng)有了底。
而就在那幾人被傳來的當(dāng)口,御前總管也上前稟報:“皇上,麗妃娘娘與四殿下求見。”
“宣?!?/p>
很快,麗妃與四皇子快步進(jìn)來。
行禮過后,麗妃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的林姑娘:“這丫頭素來對家中不滿,從前就愛鬧事,如今竟長了出息,鬧來了御前,皇上萬不可輕信她妄言啊,在御前說錯話做錯事,可不是從前那樣抄抄書就能過去的,玉丫頭可要思量再三,別因為欺君被割了舌頭!”
她與林老大人的說辭并無二差。
事實上也的確如此,自謝沅報官,給了林姑娘與顧令瀟一個沒臉后,這兩人名聲盡毀,有一段時間甚至稱得上人人唾罵。
顧令瀟有疼她的母親,在伯府一樣能作威作福,但林家枝繁葉茂,林姑娘從前受的寵,也因為那樣有辱家族名聲與臉面的行為而被盡數(shù)收回,而在后來她受了謝昭的蠱惑,準(zhǔn)備對付謝沅而被林家發(fā)現(xiàn)后,她的地位便徹底一落千丈,甚至都不如透明人一樣的幾個庶妹。
所以她輕而易舉就被太子的人策反了。
此時,面對麗妃的威脅,她眼底閃過一抹憤恨,咬牙開口:“我說的都是實話,皇上若不信,叫證人來就是!”
宣文帝不顧麗妃的勸阻與求情,召了那幾人進(jìn)殿。
有宋明旭以及當(dāng)初旁觀者的證詞,即使林家大哥再辯解自己并不認(rèn)識孟氏的孫子,在鐵證之下,也難以令人信服。
“皇上?!丙愬蛟谛牡勰_邊,拉著他的手哭道,“這定是有奸人污蔑,林家素來忠心不二,您親自下令抄斬的孟氏一家,皇權(quán)威嚴(yán)之下,林家又怎會冒著欺君之罪,去藏匿一個外室子啊,求皇上明鑒——”
“那依你之見,孟氏這小孫子該如何處置?”宣文帝表情難辨。
“皇上隆恩浩蕩,只處置孟氏一家,并未遷怒其九族,他們卻不知悔改、妄想欺君,還誣陷林家,死不足惜!無論皇上如何處置,臣妾都沒有異議!”
那少年瞬間驚慌抬頭:“娘娘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
他話沒說完,就被四皇子一腳踹翻在地。
后者冷冷看著他:“父皇母妃善心,留你一具全尸已是格外開恩了,莫非你還想嘗嘗凌遲處死、千刀萬剮的滋味?”
那少年被他嚇得一個激靈,一時竟不敢說話了。
宣文帝目光復(fù)雜地看了麗妃一眼:“孟氏都替你頂了罪,你卻連她最后一絲血脈都不愿保下么?”
麗妃雙眼睜大,不可置信地抬頭。
即使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,但她沒想到宣文帝竟直接挑明。
他第一次用這樣冷漠的眼神看她,電光火石之間,她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她看向太子,冷冷一笑:“是因為他?”
“我陪了皇上二十年,到頭來還是比不過那個死人么?”
“放肆!”宣文帝瞬間冷下臉,“先皇后賢德無雙,豈是你這般毒婦能比?!”
“果然……”麗妃怔了一瞬。
不等她開口,宣文帝已經(jīng)道:“林氏包藏朝廷要犯,罪不容誅,但念林卿三朝元老,勞苦功高,特免其死罪,革去其二子及其子孫一切官職,杖責(zé)三十,以儆效尤!”
要徹底解決林家,只靠包藏罪犯是不夠的,甚至革職都暫時不能剝奪掉林家兩子手中的權(quán)力,這只相當(dāng)于一個信號——麗妃四皇子一脈失寵的信號。
麗妃眼神也冷了下來,“皇上這般絕情,可會傷了天下文人之心啊,百年之后,史書之上,您的生前身后名都要蒙污了。”
“天下文人何其之多,僅靠一個林家就能代表全部?”謝沅輕笑開口,“娘娘自視甚高,只怕要跌得更慘。”
若論在文人清流中的影響力,林家只能說居首位,卻并非壟斷話語權(quán),薛家也只稍遜他們一籌罷了。
有麗妃謀害公主與林家欺君在前,薛家在文人清流中的影響力只會隨之更大。
麗妃眼神狠厲,謝沅坦然與她對上視線,眼底含著深刻而濃重的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