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風(fēng)肆虐,大雪飄飛。
兩世為人,周元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雪,宛如漫天的鵝毛,伴隨著狂風(fēng)卷舞,整個世界都像是被白色填滿。
往前看去,路沒了,樹白了,連營帳都成了白色,仿佛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。
天地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布,狂風(fēng)吹過,白布飄揚,卷起一重重白浪,潔凈又帶著死寂的意味。
“不能走了?!?/p>
宋武聲音低沉:“節(jié)帥,風(fēng)雪太大了,強行趕路的話,戰(zhàn)士們恐怕都要生病,還會凍死一批人。”
“只能等雪再小一點,我們才能勉強出發(fā)?!?/p>
周元緩緩點頭,皺著眉頭道:“讓輪值的守衛(wèi)也進帳,點燃爐子,別染上風(fēng)寒?!?/p>
“這大冷天的,不存在敵襲了?!?/p>
說完話,他大步走進營帳,看到師父正盤坐在椅子上,閉目養(yǎng)神。
圣母姐姐縮在被子里,睡得很香,微微勾起,還帶著笑意。
周元走過去,把被子微微掀起。
“哎,冷呢?!?/p>
她連忙把被子壓住,小聲道:“通風(fēng)了,別掀開嘛。”
周元低聲道:“圣母姐姐,我們走不了了?!?/p>
李玉婠突然坐了起來,像是如夢初醒,看了一眼四周,才道:“在吹風(fēng)?”
周元道:“暴風(fēng)雪,很罕見,根本無法行軍。”
李玉婠連忙起身,隨便套上衣服,便往外跑去。
掀開沉重的營帳垂簾,冷風(fēng)鋪面而來,伴隨著雪花,狠狠拍打在她的臉上。
她瞬間清醒了,呆在原地,喃喃道:“怎么會有這么大的雪?!?/p>
周元道:“或許是粉刷世界,辭舊迎新吧,今天是除夕。”
李玉婠吹著風(fēng),站了良久,才苦澀說道:“我本以為我們能在除夕夜拿下漢城,讓百姓們在辭舊迎新的一夜,好好高興一下…”
“但這一場大雪,卻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…”
她低下了頭,小聲道:“睡在溫暖的床上,我無法體會他們的痛苦?!?/p>
周元正色道:“晚幾天也沒關(guān)系的,他們等了很久,不差這一兩天了?!?/p>
李玉婠嘆了口氣,道:“這些年來,高麗和大晉都差不多,爛透了。”
“好在大晉有你,能力挽天傾,大刀闊斧改革,步入崛起階段?!?/p>
“高麗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?!?/p>
周元道:“耐心點吧,這是國事,向來不是一蹴而就的?!?/p>
李玉婠勉強笑了笑,道:“我聽你的,我只希望這大雪早點結(jié)束,百姓苦,我想把希望早一天帶給他們,早一天,再早一天…”
周元道:“或許等會兒就結(jié)束呢?!?/p>
兩人緩步走進營帳,吃什么都沒什么胃口,李玉婠心中總有莫名的焦慮。
她不停說著話,從幼年說到打仗,從修道說到漂泊,又回憶起兩人在一起經(jīng)歷的點點滴滴。
她像是永遠(yuǎn)有說不完的話。
她不是個話癆,她只是焦慮太過了,渴望轉(zhuǎn)移自己的注意力。
但她的聲音一點也不踏實,甚至氣喘吁吁的。
周元握住了她的手,沉聲道:“圣母姐姐,擔(dān)心無用的?!?/p>
李玉婠愣在了原地,癟了癟嘴,想哭又哭不出來。
素幽子睜開了眼睛,道:“這雪最多下半日?!?/p>
李玉婠猛然回頭,瞪眼道:“你說什么!”
素幽子道:“這雪最多下半日,別問原因,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知道,但卻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受?!?/p>
“這種狀態(tài),或許和晨曦剛剛出關(guān)的狀態(tài)差不多,我似乎被天道垂青了?!?/p>
李玉婠這才看到,她身上已經(jīng)有了淡淡的道韻,那是純粹的青華,那是先天的氣息。
她不禁結(jié)巴道:“是…你好像真的被天道垂青了,不應(yīng)該啊…”
“晨曦她…她之所以被天道垂青,是因為她值得啊?!?/p>
“她從小到大受盡苦難,她在死亡的邊緣掙扎重生,為了恢復(fù)健康整日承受劇痛,以最頑強的意志向命運發(fā)起挑戰(zhàn),在懸崖絕壁苦修數(shù)百日,才得到天道的垂憐……你,你怎么會…”
她似乎在故意多說話,為了緩解心中莫名的慌亂。
素幽子輕輕道:“我想過這個問題,但或許…可以用兩個字來解釋——天賦?!?/p>
這句話讓李玉婠和周元都沉默了。
真是不講道理的兩個字啊。
用心不誠,都能天下第一。
道心破碎,還能重頭再來。
這不是天賦能是什么呢…
“等等!”
周元如夢初醒,連忙道:“重點不是這個,而是…師父你說這雪最多只下半日?”
素幽子道:“是,半日之后,雪住風(fēng)停?!?/p>
周元點了點頭,道:“我去吩咐宋武他們做好出發(fā)的準(zhǔn)備,風(fēng)雪一停,我們就立刻出發(fā)?!?/p>
“爭取在午夜子時之前,我們能趕到漢城。”
他匆匆離去,而李玉婠則是看向自己的妹妹,皺眉道:“真的天道垂青?”
素幽子道:“我沒有必要騙你?!?/p>
李玉婠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那是不是意味著,周元再也沒機會了?”
素幽子皺眉道:“他是我的徒弟,他應(yīng)該有什么機會?”
李玉婠道:“你就那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?”
素幽子道:“在一起的方式有很多,為什么一定要像夫妻那樣?我明白你想表達什么,但我有我的路要走,元易子有元易子的路要走?!?/p>
“他或許有心,但我卻無意。”
李玉婠瞇眼道:“但在我看來,你沒有那么不在意他,他在你心里,是有很重的份量的?!?/p>
素幽子沉默了。
然后她輕輕嘆了口氣,道:“我有我的路,不可更改?!?/p>
“我的選擇不會錯,天道垂青,就是除夕給我的禮物?!?/p>
李玉婠不禁看向外面,喃喃道:“除夕給我的禮物是什么呢?一場大雪嗎?”
她搖頭一笑,無奈道:“無論如何,祝賀你吧妹妹,至少我們不必?fù)?dān)心你尋死了,你解脫了?!?/p>
“你比以前更淡泊了,但你又為什么會允許你的徒弟占你便宜呢?”
“我常年漂泊,干些并不值得言說的勾當(dāng),都能到達如今這個境界……其實我也是有天賦的?!?/p>
“我也懂道,我知道一些事情的,當(dāng)?shù)佬闹厮苤畷r,當(dāng)天道垂青之時,你的道心會很快恢復(fù)?!?/p>
“根本用不了一年,甚至用不了一個月,或許七天,或許三天,你就足夠恢復(fù)巔峰了。”
“但你卻說一年。”
說到這里,李玉婠瞇眼笑道:“如果我猜的不錯,你心中還有一道坎沒有踏平吧,那就是你的徒弟?!?/p>
“你放不下他,所以無法恢復(fù)道心。”
“一年,你是想陪他一年,幫他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,再灑然而去,對嗎?”
“不是你淡泊了,而是…你在包容他,因為你知道你陪他的時間不多了。”
“如果我猜的不錯,一年之后你不是回終南山,而是要回白云觀了。”
“那時候你超脫原初,將成為真正的天師了?!?/p>
素幽子低下了頭。
她心緒起伏不定,沉默了很久。
最終,她輕輕道:“他會浮躁,會變得貪心,將來分別也不容易走出來。”
“所以,別跟元易子說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