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元背著少女快步回到驛館,葉青櫻則是聯(lián)系內(nèi)廷司醫(yī)術(shù)最精湛的大夫,兩人分頭行動,最終在周元的臥房匯合。
作為常駐在內(nèi)廷司的女醫(yī),老婦人年約四十出頭,目光卻是精凝如刀,只是簡單看了兩眼,便搖頭道:“救不活。”
“肋骨斷了六根,右邊小臂破裂,左邊肩膀脫臼,右膝蓋被敲開了,這些只是致殘的理由?!?/p>
“關(guān)鍵是喉嚨,應(yīng)該是被鈍器擊傷,導(dǎo)致大量積血,頭顱也裂開了口子?!?/p>
說到這里,她看向周元,低聲道:“忠武伯大人,老身醫(yī)術(shù)淺薄,沒有那個本事救活她,抱歉。”
周元道:“難點主要在哪里?”
老婦人低聲道:“她太虛弱了,十歲的模樣,體格卻宛如七八歲,骨瘦如柴,這么重的傷,她能撐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奇跡?!?/p>
“要治好她,需要破開喉嚨,化出浴血,也需要日復(fù)一日地正骨,痛處難以想象。”
“別說是她這樣的身子,就算是體格健全的男子漢,也未必頂?shù)米?。?/p>
周元沉聲道:“如果她頂?shù)米∧???/p>
老婦人愣了一下,隨即試探著說道:“若是她能撐住不死,自然有救活的可能,只是大人,她已經(jīng)快撐不住了?!?/p>
周元道:“你得先想個辦法,至少給她續(xù)命幾日,等我身邊的李姑娘回來,那就有救了?!?/p>
老婦人苦笑道:“大人,世間沒有那樣的醫(yī)術(shù),能救活這樣一個…”
周元直接打斷道:“如果是全真神龍道和天師正一道的天師呢?”
老婦人面色一變,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道家內(nèi)法奇特,是老身見識短淺了。”
“她如今身子太差,長期饑餓,老身可開兩幅藥,配置以湯膳,先吊著她的命?!?/p>
“至于其他的,就要看她造化了。”
周元點了點頭,抱拳道:“多謝大夫。”
“忠武伯客氣了?!?/p>
老婦人忙著離去,而周元則是坐到了床上,拉起了少女骨瘦如柴的手。
她手指很細(xì),老皮包骨,還有厚厚的繭,但即使這樣,也換不來一頓飽飯。
周元運足純陽無極功,源源不斷的內(nèi)力涌入她的身體,希望能讓她多堅持一點時間。
可顯然,少女沒有什么反應(yīng),依舊像一個死人一般躺著。
只是她的身體,溫度正在慢慢回升。
外面?zhèn)鱽矶竦穆曇簦骸肮?jié)帥,鄧大人求見?!?/p>
葉青櫻低聲道:“你去吧,我會讓人好好照顧她,盡一切力量救她。”
“好。”
周元站了起來,大步走了出去。
來到書房,鄧肅便低聲道:“先生,復(fù)開秋闈一事已經(jīng)傳開了,士子學(xué)生們踴躍報名,顯然這三年已經(jīng)拖得太久了?!?/p>
“但目前整個開封城,都縈繞著一股子低迷氣息,兩天前的鮮血,還讓人有些惶恐??!”
“學(xué)生深知先生文采非凡,想請先生賦詩詞一片,廣而告之,鼓舞學(xué)生,鼓舞百姓,也鼓舞這座城。”
周元覺得鄧肅說得有理,便點頭道:“好,我晚些便寫點什么東西?!?/p>
寫什么?
周元根本不知道。
這個命題太大,想抄點什么,卻是句句不合適,首首不切題。
想了很久,他還是決定自己寫吧。
為這一次春闈的學(xué)子們寫一篇序,拋磚引玉,希望他們能寫出好的文章。
故…《為中原學(xué)子題序》——
“鴻蒙初開,天地初明,媧皇補天,泥塑萬民。洪水猛獸,狂風(fēng)驟雨,蒙昧未開,圣賢有靈?!?/p>
“燧人鉆木,取火以照天地;伏羲演圖,八卦以明陽陰;倉頡造字,方有文明伊始;神農(nóng)嘗藥,百草而治病疾?!?/p>
“軒轅播種,五谷則養(yǎng)黎庶;大禹治水,九鼎以定乾坤;商湯擎天,諸侯畢服以賀;始皇立朝,故有天下統(tǒng)一?!?/p>
“三皇治世,五帝分倫,泱泱華I夏,煌煌歷史,文明之樞,皆此中原?!?/p>
“而今中原,前有大旱,后有匪寇,生靈涂炭,民不聊生。”
“然大旱已祛,匪寇已滅,惡霸付之以鮮血,罪徒付之于一炬,歷盡滄桑,否極泰來也?!?/p>
“中原大地,古有圣賢,而創(chuàng)千年之文明。如今中原,便不得有圣賢耶?便不得再創(chuàng)千年之文明耶?”
“學(xué)子諸君,寒窗苦讀圣賢之書,諳圣賢之道,當(dāng)以天下為己任,以萬民福祉為理想,在廢墟與血泊之中,重建中原!”
“丹青史冊,必以爾等為賢,以此舉為圣跡!”
“蒼天后土,古今星辰,皆可共鑒!”
落下了筆,周元把此序交給了鄧肅,讓他公告出去。
在傍晚時分,他意外等到了李玉婠的歸來。
說好的三天,怎么一天就回來了。
周元看著她,輕笑道:“無生教的事,這么快就處理好了?”
李玉婠卻是容光煥發(fā),像是遇到什么大好事似的,擺手道:“我把無生教解散了,像是和從前做了個告別,如釋重負(fù),如同解脫。”
周元道:“解散了?做不到吧,比如楚非凡之類的,一定會重聚教眾?!?/p>
“京城那位完顏黛嬋,手底下也不少骨干成員呢?!?/p>
李玉婠搖頭道:“他們的選擇與我無關(guān),我跟楚非凡說的很清楚了,以后他的一切,自己承擔(dān)?!?/p>
“你也不再需要無生教幫你做什么了,況且…你很需要彩霓,不是嗎?她不再是圣女了,她可以跟著你了?!?/p>
周元緩緩點頭,道:“所以彩霓還沒回來?”
李玉婠道:“她也有她在意的姐妹,總要安置,總要告別,你得給她一點時間?!?/p>
周元道:“好,正好有事請你幫忙,幫我治療一個人?!?/p>
李玉婠面色古怪,來到周元房間之后,沉默了片刻,才皺眉道:“沒意義?!?/p>
周元疑惑道:“什么沒意義?”
李玉婠道:“身體爛成這幅樣子,救活了也是個啞巴和癱子,有什么意義?”
周元勉強(qiáng)笑了笑,低聲道:“圣母姐姐,她的人生從來就沒有意義,或者說,她全部的意義就是活著。”
“讓她活著吧。”
李玉婠張了張嘴,最終才點頭道:“好,我以精純的道韻護(hù)住她微弱的心脈,以道家法門續(xù)接其斷骨,再化開她體內(nèi)的淤血?!?/p>
“但我先說好了,她右腿膝蓋碎了,始終是廢的,這個靠外人是救不了她的?!?/p>
“另外她的嗓子也壞了,也治不好,所以…還是那句話,啞巴,癱子?!?/p>
周元道:“靠外人救不了?什么意思?莫非還能靠她自己?”
李玉婠戲謔道:“是啊,靠她自己可以痊愈的,前提是她把天師正一道的《先天造化內(nèi)法》修煉到大圓滿,也就是皇宮里那位的水平?!?/p>
那不就相當(dāng)于沒有希望么,不過能救活,已是萬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