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約是快回家太興奮。

余懷周收了給趙曉倩換的咖啡機，每晚兩杯牛奶的送著。

但跟著他跑了一天，凌晨兩三點的趙曉倩總是醒著的。

她也不干什么。

就是開條門縫，出來轉(zhuǎn)悠一圈再回去。

每當(dāng)這個時候，余懷周心里的雜亂會莫名消散。

感覺昔日站滿了長老的議事廳也沒有那么空洞和冰冷。

能讓他暫時不去想那些聒噪迂腐的老頭，若是一步錯，便再也回不來了。

可今晚……

余懷周看了眼走過兩點的時鐘，起身走近。

休息室窗外兩步遠(yuǎn)是高墻。

只要不開門，氣流不對沖的緣故，哪怕是窗戶開著，也沒風(fēng)。

但若是開門了，將狂風(fēng)大作。

趙曉倩之前喜歡開窗戶透氣。

后來有次余懷周開房門，一個沒注意，差點把窗臺邊的蘭花吹下去。

打那后，趙曉倩鮮少開窗。

即便是開，也不過細(xì)微的一條縫，遠(yuǎn)遠(yuǎn)構(gòu)不成狂風(fēng)。

這會余懷周第一下開門沒打開。

再開一下，只是條縫，冷到像是要漫進骨頭縫的狂風(fēng)吹拂起他額前的碎發(fā)。

門未開全，余懷周的心臟突然疼了下。

他猛的開了門，大步走近開到最大的窗戶邊。

不等手觸碰上窗臺。

他腳步頓住回過頭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趙曉倩踏出浴室，裹著浴袍，長發(fā)濕漉漉的耷拉著。

她看看回過頭眼神驚慌臉色蒼白的余懷周，再看看門，“剛才是門在響嗎？”

氣流對沖的情況下，門開費勁，關(guān)上也費勁，會發(fā)出砰的一聲巨響。

余懷周定定看她許久，朝前一步想過去，腿莫名沒什么力氣，往下軟了軟，坐在了床邊，抬手輕扒被額前冷汗浸潮的發(fā)。

趙曉倩抬腳走近，在他身邊站定，手輕覆窗戶幾秒，一點點的拉上了。

轉(zhuǎn)身想再回浴室，手被扯住。

在趙曉倩的印象里。

余懷周的手大多是滾燙的，鮮少幾次冰涼，出現(xiàn)在她和唐秋山要結(jié)婚前夕的相遇后。

此時此刻，手再次涼了。

她失神的功夫，余懷周冰涼的手從輕攥她手指寸寸朝上，變成牢牢握著她的掌心。

一瞬后朝前，漆黑的腦袋輕抵住她小腹。

趙曉倩回神想動。

“別?！庇鄳阎芰硗庖恢皇秩ψ∷难?，把臉整個埋進她小腹，嗓音又沙又啞，“我給你錢?！?/p>

趙曉倩沒動了。

許久后，余懷周閉上的眼睛睜開，嗓音發(fā)悶，“你為什么開窗？”

“抽煙了?！彼聪虼巴獾钠岷冢缀雒骱霭?，“蘭花金貴?！?/p>

“哦?！?/p>

余懷周抱了趙曉倩十幾分鐘，找回了猛然被驚嚇丟失的力氣。

去洗手間拿來吹風(fēng)機，讓趙曉倩坐著給她吹發(fā)。

暖烘烘的風(fēng)不斷。

將趙曉倩細(xì)軟的黑長發(fā)吹拂到四散飄揚。

有一縷吹到了這段時間雖然忙碌，但因為吃的太金貴和精細(xì)而嫣紅的唇瓣上。

余懷周重新恢復(fù)滾燙的手指微動，從腮邊往下，輕落她朱唇。

發(fā)絲撥弄去了一邊。

余懷周的手指卻還在原處。

他在趙曉倩長睫毛微掀，直勾勾的看著他時，鬼使神差的垂頭。

不過一寸，他動作頓住，看向沒拉窗簾的窗邊。

已經(jīng)僭越輕觸她唇瓣的指尖，再次泛起了涼。

余懷周說：“下雪了?！?/p>

濃霧越匯越濃的邊界城，終于迎來了雪。

余懷周這段時間去哪都帶著趙曉倩。

雪落后沒帶。

給了趙曉倩一個對講，披上大氅匆匆離開了議事廳。

趙曉倩重新拉開窗戶。

視線從洋洋灑灑，有種詭異灰色的雪往下，看窗外地面殘存的兩雙雜亂腳印。

幾分鐘后。

滾燙的熱水往下，徹底掩蓋窗外來過人的蹤跡。

余懷周凌晨兩點半離開，臨近中午趙曉倩起來時，他還沒回來。

趙曉倩擺弄了會對講，想調(diào)頻道時，對講機響起了茲啦電流聲。

隨后余懷周的聲音在房間里漫起，“安敏守在門口?！?/p>

趙曉倩微怔。

余懷周繼續(xù)，“城里有點事，我?guī)Р涣四?，飯點也回不去，你自己在家……在休息室玩會。無聊了就聽聽歌，如果想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也可以，把衣服穿好，帽子圍巾手套都戴著，安敏那我交代了，除非三餐和你有需要，否則不會進去打擾你，對了，你別怕，我把議事廳門口的守衛(wèi)換成安敏隊員了，她直屬我，不聽任何人指令，她不會傷害你，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?！?/p>

幾秒的安靜后，余懷周聲音輕輕的，“你……能聽見嗎？”

趙曉倩掛斷了對講。

安敏三不五時的會在趙曉倩窗前擱一疊羊奶大餅。

但打從那次后，這天中午是倆人第一次見面。

趙曉倩接過她手里的餐盒，在她要走前開口，“往年的雪會下多久？”

安敏是個直性子，不會遮擋情緒。

在趙曉倩問完之后，看向窗外的眼睛憤恨盡顯，“兩三個月吧?！?/p>

趙曉倩像是沒看見她的眼神，也像是看見了，但是不好奇。

平平無奇道：“雪后呢？”

境外只有兩個季節(jié)，冬天和春天。

趙曉倩來這快三個月了，雪再下三個月，冬日結(jié)束，迎來新春。

這話很好接。

但安敏卻沒回，點頭轉(zhuǎn)身走了。

像是每年照例會來的春天，在他們這成為了未知數(shù)。

雪初下便盛大。

只是一夜一個白天。

境外邊界城披上了銀裝。

趙曉倩在時鐘走過凌晨兩點后起身開門，站在議事廳門口伸出手。

像是花瓣的碩大雪花入掌即化。

她越過洋洋灑灑的雪花看向門口。

幾秒后轉(zhuǎn)身回房間。

再回來換了身裝備。

門口的安敏在趙曉倩開門后一驚，“怎么這個點出來了?！?/p>

趙曉倩攏了攏披風(fēng)，“想隨便逛逛。”

她笑笑，“余懷周應(yīng)該和你說過，我出入是自由的吧。”

安敏的勸慰到嘴邊咽了下去。

再小的雪花下了一天一夜，深度也驚人。

更何況是境外的飄揚大雪。

即便是邊界城年年如此，已經(jīng)下意識會在晨起后除雪，城里的守衛(wèi)也會按照往年的習(xí)慣，在地面上灑水化雪。

地面的雪因為一刻不停，照樣到了腳踝的高度。

這地面因為除雪化水劑尚在，冰雪交加，遠(yuǎn)比前幾天要難走太多。

趙曉倩腳步卻沒停。

她像是閑逛，撐著不停被雪往下壓的傘，轉(zhuǎn)了一圈又一圈。

無意間停下了，低頭嘟囔，“鞋濕了?！?/p>

對面是連接邊界線的站口。

“我去站口給你找雙干的鞋。”

趙曉倩原地站定，垂頭甩了甩腳，“不用?！?/p>

她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在守衛(wèi)守著，但是關(guān)上門的站口處，“回去再換吧?！?/p>

趙曉倩這一站就是大半個小時。

看看天空中飄落的雪花，看看四周，再看看正對面不過幾米的站口鐵門。

轉(zhuǎn)身沿著來的路回去了。

安敏在趙曉倩回去關(guān)了門后調(diào)到家主的頻道，“四區(qū)小隊長安敏?！?/p>

對面起初人聲嘈雜，幾秒后靜了下來。

“她怎么了？”

“二夫人在兩個小時前出門逛了一圈?！卑裁舭崖肪€一五一十的說了，還說了趙曉倩在連接邊境線的站口停留了大半個小時。

還沒來得及說別的。

例如通行是否順暢，現(xiàn)在是不是歇下了，和他匯報她行蹤這件事是在事情結(jié)束后，沒有被趙曉倩知曉。

余懷周打斷，“她直奔三站口？”

“不是直奔，只是閑逛?！彼a充，“在那停下，是因為鞋襪濕了。”

“她今天有沒有問你什么？”

這十幾天，城內(nèi)的守衛(wèi)少了大半。

分成十一批次，跟隨十一名長老出城去八大州。

境外要對邊界城開戰(zhàn)了，這件事全城守衛(wèi)皆知。

開戰(zhàn)日期為雪落，全城守衛(wèi)也皆知。

余懷周讓她守著趙曉倩時囑咐了，開戰(zhàn)的事一個字都不能透露給趙曉倩。

安敏照實把中午已經(jīng)向余懷周匯報過的，她和趙曉倩之間唯一的對話再說一遍。

怕余懷周再問一遍是質(zhì)疑，她擲地有聲的補充，“我確定只告訴她雪會下兩三個月，沒有告訴二夫人已經(jīng)開戰(zhàn)了?！?/p>

開戰(zhàn)后家主要做的事可太多了。

更何況還有出城的十一個長老，二十四個城，時刻需要她。

她不想在趙曉倩的事上浪費余懷周寶貴的時間和精力，僭越直白的接著補充，“二夫人去三站口邊界線只是巧合，就算她知道開戰(zhàn)了，您這個節(jié)點只會在邊界線站口。她對您無意，也不可能在大半夜跑去看您！如果她真是看您，又為什么不進去，我說要去給她要雙干凈的鞋都給拒了?！?/p>

安敏說的沒毛病。

雪落為開戰(zhàn)信號，不是境外對邊界城的信號，而是邊界城對境外率先出手的信號。

如今知道的只有長老和守衛(wèi)。

守衛(wèi)這余懷周下了命令。

加上開戰(zhàn)不過一天一夜。

趙曉倩全程接觸的對話的只有安敏。

她不可能會知道。

她去開戰(zhàn)后家主必去的邊界線站口只是巧合。

不是知道開戰(zhàn)了。

從前種種在那放著。

只從從沒主動去找過余懷周，就足夠證明她更不可能是因為知道余懷周在那，而去看看他。

安敏的話真的沒毛病，全是實話。

可實話傷人。

導(dǎo)致余懷周直接結(jié)束了對講。

忘了問她，去的路上，趙曉倩辛苦嗎？

錯過知道，趙曉倩去的路上不辛苦，最起碼，遠(yuǎn)遠(yuǎn)不如之前幾天跟著他，表現(xiàn)出來的要辛苦，她是靠著自己，穩(wěn)穩(wěn)的踩著積雪和殘冰，行走過比之前難走數(shù)倍的路上，站在邊界線站口的門外。

這晚余懷周還是沒回來。

距離趙曉倩回家還有兩天。

她自己一個人吃早餐，吃中餐。

到晚餐送來的時候沒接餐盒。

安敏皺眉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有點沒胃口?！?/p>

趙曉倩起身上床，背對安敏，“我睡會，你先出去吧?！?/p>

半小時后，安敏開門，趙曉倩是那樣，餐盒原封不動。

再半小時后，安敏開門，趙曉倩還是那樣，餐盒原封不動。

安敏咬咬牙，調(diào)到家主頻道。

又一個半小時后。

余懷周輕輕推開了房門。

房間里只開了盞床頭燈。

趙曉倩躺在它下方背對門口。

烏黑的長發(fā)乖順的躺在身側(cè)。

讓她身形平白無故的纖細(xì)了很多度。

余懷周進房間的腳步莫名輕了。

走到床邊單膝上床。

伸出手想觸碰下趙曉倩的額頭。

剛伸出去便回來，雙手聚在一起搓了搓，把寒氣搓干凈后重新探出去。

大約是耽擱的時間長了。

本像是睡著了一動不動的趙曉倩轉(zhuǎn)了身。

她微微抬了頭，嫣紅柔軟的唇瓣無意間擦過余懷周的掌心。

擦過還沒完。

這一轉(zhuǎn)身，讓背對余懷周的趙曉倩，半個身子偎進了她的懷里。

睫毛輕眨一瞬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余懷周對視了。

“你回來了?！?/p>

余懷周不重欲，但和趙曉倩在一起那段時間，只要她不抗拒，倆人幾乎夜夜纏綿。

趙曉倩腰疼的受不了時會砸他，皺著鼻子苦著臉的讓他滾遠(yuǎn)點。

這種時候的滾遠(yuǎn)點更像打情罵俏，但余懷周被傷了自尊心。

因為她的眼神，厭煩和疲倦太明顯。

那段時日，她想了，好話勾搭話不要錢的丟給他。

不想了，難聽話和厭煩的眼神也是不要錢的丟給他。

沒說過，但直白的告訴余懷周，你就是我養(yǎng)著的個玩意，召之即來，揮之即去。

余懷周無數(shù)次想一走了之。

到最后也沒舍得走，任由情緒被她牽絆到起起伏伏，怎么都沒辦法平穩(wěn)，像是隨時會爆炸的炸藥包。

有個重要原因是趙曉倩對他而言，像是一劑藥。

一個眼神，一把嗓音。

平平無奇，隨隨便便的就能勾起他的原始欲望，讓他腦海里塞滿了倆人從前一起時的瘋狂，灼熱只在一瞬之間。

他有想過，只對趙曉倩這樣，可能是因為隱秘的情結(jié)作祟。

還可能是因為和她剛開始，她的眼神和嗓音太撩人，讓他刻在了骨子里，別的女人入不得眼。

不管是因為什么。

余懷周的欲望，到如今依舊能輕而易舉的被她一個眼神，一把剛醒來的綿軟嗓音撩撥起來。

余懷周像是入了魔。

控制不住往下。

不過一秒，他停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