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市今年是暖冬,可就算再暖和的冬天,到十二月中旬也開始泛起了涼。
趙曉倩蹲在車后,按說呼嘯而來的冷風(fēng)再銳利,也該被遮擋少許。
但不知是不是因?yàn)榫AΡM到極點(diǎn)的緣故。
她冷極了。
趙曉倩環(huán)抱住自己,“江淮。”
“我們結(jié)束了?!彼p輕的說:“我們真的真的真的……”
趙曉倩嘆了口氣,“真的結(jié)束了?!?/p>
拒絕江淮的話,趙曉倩其實(shí)說了很多遍。
隱晦的,旁敲側(cè)擊的,直接的。
一遍一遍又一遍。
在和余懷周感情穩(wěn)定下來后,江淮沒再示過好。
趙曉倩以為他是死心了,開始自愈傷口。
相識多年,結(jié)果走到相見連相視一笑也做不到的程度,說不遺憾是假的。
但趙曉倩想起江淮,心情其實(shí)是好的。
因?yàn)槲磥砜善凇?/p>
江淮尚且能和南珠成朋友。
焉知不能和她有天也回歸到坦蕩的朋友行列?
這想法到哈市破滅了。
江淮不是死心在自愈傷口。
是因?yàn)橼w曉倩太絕對,所以在等待。
他從骨子里認(rèn)為她和余懷周走不到最后。
余懷周在。
她和江淮可以維持平靜。
余懷周離開。
平靜被撕毀。
唐秋山的從天而降。
讓事情的發(fā)展走向詭異。
不。
更準(zhǔn)確的說法是,唐秋山的出現(xiàn),讓時間在此時此刻好似倒轉(zhuǎn)了。
江淮從前容不下余懷周。
若不是趙曉倩攔著,事情會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
那會的他容不下余懷周如果是十分。
現(xiàn)在容不下在他認(rèn)知里是后來者唐秋山的程度就是一百分。
他等了這么久才等到余懷周離開。
怎么可能會讓一個在現(xiàn)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的唐秋山把他想要的東西拿走呢?
趙曉倩毫不懷疑。
江淮對付唐秋山。
會不擇手段,不計任何代價。
趙曉倩整張臉埋進(jìn)膝間,“把唐秋山完好無損的放出來,若干年后我們還有做朋友的可能?!?/p>
“否則,我不會放過你?!?/p>
深夜。
趙曉倩開門。
視線越過南珠,看向她身后大半個身子隱匿在黑暗中的江淮。
趙曉倩示意南珠進(jìn)屋。
踏出溫暖的房間,站在比白天更冷的寒風(fēng)里,率先走向漆黑的梧桐樹。
站定后拒絕了江淮給披的大衣,轉(zhuǎn)身和他面對面,“把唐秋山放出來?!?/p>
趙曉倩拒絕了江淮的大衣。
他自己也沒披。
就這么單手拎著。
看著趙曉倩,且沉默。
趙曉倩將被吹亂的鬢邊發(fā)攏到耳后,“明天早上八點(diǎn),是我給你最后的期限,如果你不做,我會讓南珠……”
“待在明珠園不接我電話,是害怕嗎?”江淮冷笑,“怕什么?”
趙曉倩告訴江淮,把唐秋山放出來,否則我不會放過你。
下一秒江淮說話了。
趙曉倩卻一個字沒聽,直接掛斷把手機(jī)關(guān)機(jī),開車直奔明珠園。
她沒想到江淮會這么問。
沉默幾秒,照實(shí)說,“怕你?!?/p>
江淮沒亂來之前,趙曉倩只想起來躲唐秋山,沒想起來躲江淮。
不是因?yàn)樗麖那皼]做什么出格到讓她害怕的事。
而是對他的濾鏡太深了。
一段時間的平靜后便會把他和年少的江淮掛上鉤。
理性和感性都認(rèn)為江淮是個體面人。
就算不又一次直接,而是隱晦的告訴他。
他依舊是能明白的。
濾鏡突然破滅。
他從前打人的暴戾,想對余懷周趕盡殺絕的樣子突兀的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
趙曉倩怕江淮。
隨著她的話落地,場中落地成針。
幾秒的平靜后,江淮突然朝前了一步,“怕我什么?”
明珠園里的梧桐樹郁郁蔥蔥。
深冬依舊如此。
在月光的照耀下,虛虛殘影偏斜。
影影綽綽的映照在朝前一步的江淮臉上。
他逼近她,嗓音沙啞,“怕到我來了明珠園,你這么冷,卻連房門也不敢讓我進(jìn)?!?/p>
是。
趙曉倩的確不敢讓他進(jìn)。
江淮在趙曉倩依舊不說話后輕輕笑了笑,彎腰俯身,于昏暗中和趙曉倩對視。
趙曉倩本想退。
有多遠(yuǎn)退多遠(yuǎn)。
觸及他的目光,腳步突然就這么定住了。
“怕我把你帶走,關(guān)起來,強(qiáng)吻你,強(qiáng)上你,讓你懷孕,讓你和我結(jié)婚,和我有個家?!?/p>
江淮聲音大了,“怕我讓你這輩子都不能離開我再選擇別的男人嗎?!”
他聲音不止是陰沉,甚至滿含了戾氣。
明明白白的告訴趙曉倩,他說出口的這些話,好像就是他想做的,也是一定要做的。
但眼睛表達(dá)出來的情緒不是這樣的。
常帶笑的一雙眼睛里閃爍著絲絲水汽。
難堪,憤慨和委屈。
江淮眼底的水汽突然更濃重了。
徹底沒了體面,咬牙硬聲,“趙曉倩!”
“我到底怎么了!讓你現(xiàn)在避我如蛇蝎就罷了!還要為了避開我,隨隨便的就把你自己和又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綁在一起!”
“我不是告訴你了嗎?我甘之如飴被你利用,只要能幫到你??蔀槭裁吹筋^來,你要利用另外一個男人躲開我?!?/p>
“這……”江淮眉頭微皺,扭曲了臉,重聲發(fā)問:“這一切是為什么?”
這一切是為什么呢?
趙曉倩呆愣盯著他的眼瞼往下。
“因?yàn)閯e的男人于我,分開老死不相往來,我不會感覺到遺憾?!?/p>
想把唐秋山從江淮手里弄出來的方法很多。
一次性法子是讓南珠入手。
從根本上解決的法子是解決江淮的情緒。
江淮突然找唐秋山事的原因很好推。
因?yàn)樗w曉倩。
趙曉倩有兩個辦法徹底解決。
一是就像她對江淮所說,我和唐秋山要結(jié)婚了。
她始終堅信江淮不是個壞人。
只要她絕對,讓他看不到半點(diǎn)希望。
他不可能接著對唐秋山?jīng)]分寸的亂來。
更何況她身后還有南珠。
另外一個法子就是和江淮在一起。
他鬧這一出的最終訴求就是想要她。
給他。
滿足的江淮也會收手,不再被情緒左右。
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。
必須二選一。
趙曉倩選擇的是唐秋山。
并且沒遲疑沒猶豫。
原因就是這個。
她把身上的毛絨睡衣裹緊,站在寒風(fēng)中,身形單薄,聲音卻清晰且擲地有聲。
“我不想某天我們走到感情盡頭的那天,會相看兩生厭?!壁w曉倩對他笑笑,“而且感情……就那回事?!?/p>
意思是感情于她而言,如今遠(yuǎn)遠(yuǎn)比不上別的要重要。
‘感情就那回事,遠(yuǎn)遠(yuǎn)比不上別的要重要。’趙曉倩說的也好,想的也罷,都是認(rèn)真的。
她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唐秋山。
不是因?yàn)樘魄锷秸嬲\亦或者別的。
而是因?yàn)榻磳λ匾?/p>
趙曉倩感覺哪怕是以后她結(jié)婚成家有子了,這件事也不可能被改變。
她不想因?yàn)楦星椋@輩子再沒有和江淮做朋友的機(jī)會。
趙曉倩沒發(fā)現(xiàn)。
她現(xiàn)在對于愛情的認(rèn)知,偏到了消極至極的地步。
她沒發(fā)現(xiàn),江淮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他本因?yàn)樗捴兴h(yuǎn)比唐秋山要重要的這層意思受寵若驚。
隨后眉頭狠狠皺了起來。
腦中飛快閃過南珠草草告訴他的,余懷周為什么會突然不見的原因。
江淮瞳孔閃爍半響,直起腰把發(fā)扒到腦后,吹著冷風(fēng)嘗試讓自己冷靜。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。
趙曉倩打了個噴嚏。
江淮回眸,想把大衣給她披上,手肘停頓一瞬,沒遞。
“我會讓人把唐秋山放出來。”江淮克制憂慮的情緒,“之前你說要和唐秋山結(jié)婚的話,我只當(dāng)從來沒聽過。”
趙曉倩哦了一聲,低頭追問,“然后呢?”
“趕出京市?!苯磾蒯斀罔F,“只他背著你和趙煜簽合同,不管最后做了什么來補(bǔ)救,都沒有半點(diǎn)意義,這個男人,不能再踏進(jìn)京市靠近你半步。”
“可是我說了,半個月后我要和他訂婚?!?/p>
江淮氣笑了,“別鬧了行嗎?”
江淮對唐秋山有敵意。
還是滿滿登登的敵意。
這敵意因?yàn)橹獣允翘魄锷奖持w曉倩簽合同,而不是趙曉倩主動找上他授意好了很多。
又因?yàn)橼w曉倩說結(jié)婚,很明顯是為了從他手下保他。
還有她剛剛才說過,他對她遠(yuǎn)比唐秋山對她要重要的多。
所以趙曉倩說要和唐秋山在半個月后訂婚這件事。
江淮氣怒下去,冷靜回歸后是真的沒放在心上。
他看了眼手表,目光越過趙曉倩,憂心忡忡的看向遠(yuǎn)處她小屋門口在等待的南珠。
打電話給南珠的時候。
當(dāng)時沒注意。
現(xiàn)在慢半拍想起南珠隱晦提過的一句話。
‘好好說話,別刺激她’。
這句話從南珠嘴里說出來,本就不正常。
因?yàn)樵谒恼J(rèn)知里。
趙曉倩是個很健康的人。
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,不對,她遠(yuǎn)比尋常人要堅強(qiáng)太多。
正常的趙曉倩,對感情的態(tài)度不會那么消極。
如果只是對感情的態(tài)度消極就罷了。
怕就怕她不僅僅是如此。
江淮只是一次對話就察覺了出來,他感覺南珠也該察覺出來才對。
江淮不想和趙曉倩繼續(xù)談?wù)撃莻€該死的唐秋山。
想去問問南珠,趙曉倩還有沒有別的不對勁。
“我想和他結(jié)婚?!?/p>
江淮抬起想過去的腳停下。
趙曉倩說:“我想和唐秋山結(jié)婚,所以你不能動他,不管是動用你的權(quán)勢把他關(guān)起來,還是趕他出京市,或者在以后擋他的生意,我都不允許。”
趙曉倩直勾勾的盯著他,“江淮,我的選擇一直都是認(rèn)真的,不是玩笑,你聽懂了嗎?”
江淮知道是假的,全是趙曉倩為了從他手下保唐秋山的故意為之。
但有些話就是聽不得。
“你剛剛才說過,我對你遠(yuǎn)比他對你要重要的多!”
趙曉倩眼神沒變化,“是,所以咱倆只能做朋友,或者是現(xiàn)在立刻老死不相往來?!?/p>
趙曉倩嘆了口氣,“你想選哪個?”
江淮一個也沒選,直接錯開她去了南珠在的位置。
趙曉倩跟在后面慢悠悠回去的時候,江淮拉著南珠在小屋邊角說話。
她無波無瀾的看了眼,抬腳回房間。
知道南珠在,如果她不同意和江淮單獨(dú)共處一室,她不會放任。
所以直接關(guān)門扯高被子閉眼睡了。
天色將明未明,趙曉倩睜開眼。
坐起身靠著床頭發(fā)呆。
在陽光一點(diǎn)點(diǎn)的越過窗簾漫進(jìn)小屋后揉揉眼睛爬起來,洗澡刷牙,涂護(hù)膚品。
坐下用遮瑕筆涂黑眼圈。
不過才一只眼睛。
房門被敲了敲。
趙曉倩朝鏡子看了眼,草草涂完去開門。
南珠在她眼睛上多看了一眼,進(jìn)來一邊收拾被子一邊和趙曉倩閑聊,“江淮說了,會把唐秋山放出來,趕出京市的事也會再商量,你沒必要和他結(jié)婚。”
“他只是說說而已?!?/p>
南珠收拾被子的手微頓,無聲嘆了口氣。
的確。
江淮只是說說而已。
如果唐秋山和趙曉倩后期沒什么交集就罷了。
偏偏他接手的是電視臺。
手里還有項目和金珠正在進(jìn)行中。
兩家是就算唐秋山不去找趙曉倩,趙曉倩也會因?yàn)楣ぷ魃系氖氯フ姨魄锷降年P(guān)系。
江淮現(xiàn)在能為了穩(wěn)住趙曉倩不動唐秋山,以后呢?
商場如戰(zhàn)場,明槍易擋,暗箭難防。
就算趙曉倩和江淮有了明確的關(guān)系。
也不能百分百保證某天他會不會因?yàn)辄c(diǎn)什么原因想起從前,把唐秋山從京市趕出去。
“不然……”南珠想說,不然就趕出去吧,本身你對唐秋山也沒那個意思。
說不出口。
人是自由的,沒有人有權(quán)利就這么把一個沒犯什么錯的人驅(qū)逐出一座城市。
更何況唐秋山剛買下電視臺。
而且電視臺的股票低到了臨界點(diǎn)。
現(xiàn)在走,他家祖上多年的家業(yè)就算是敗在他身上了。
“我沒病。”
南珠被這突然蹦出來的話弄懵了。
猛的回頭看向趙曉倩。
趙曉倩還在化妝,但眼睛卻是從鏡子里看向南珠,她在鏡子里對南珠笑笑,說實(shí)話,“只是情緒反撲?!?/p>
趙曉倩視線從鏡子上移開,斂眉梳了梳發(fā),“余……他不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,也不是最喜歡的人,但到底是同床共枕動了真感情的,再以為能放得下,還是會情緒反撲一段時間,尤其是……冬天來了,好冷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