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發(fā)財突如其來冒出的話像是天外來音。
趙曉倩停頓一秒,斬釘截鐵,“賣可以,但我不要錢,要一紙合同。”
那邊似是在撓頭,“聽見這詞就頭疼,你這小丫頭片子直接出價不得了,哪這么多破事,煩的我想砍死你!”
一句比一句語出驚人,虹姐驚愕到像是在做夢。
趙曉倩面不改色,知道他性子暴躁沒耐性,語速極快,“杜杉月的合同在我手里,除了我,沒人能把她轉給您。我雖然不知道您要她干什么,但想來,是要個聽話的,不是隔三差五鬧著蹦著罵著的,我可以讓她聽話,最起碼是心甘情愿帶著笑的進您的地盤。”
“而我要的并不多,一紙合同,不損害愛寶的利益。您這邊不用看,直接給貴公……給您獨子打個電話,讓他和我簽了就行,當然,您兒子可以帶律師,確定合同內容對您那方沒有損失再簽?!?/p>
趙曉倩提起笑,“如何?”
“我聽不懂!”
趙曉倩想說這他媽都聽不懂,你生意怎么做的。
“等我家婆娘打麻將回來,讓她和你談,我家的事她做主?!?/p>
趙曉倩眉心直跳,急速插話,“這種事尊夫人也要知情嗎?”
“尊夫人?”陳發(fā)財樂了,“這名好聽,老子愛聽。你說都是屁話,我家婆娘不知情誰知情,這是給我倆討兒媳婦?!?/p>
趙曉倩怔住。
“我家寶就是頭喂不熟的白眼狼。在國外找的那妖怪我看著就煩。我喜歡這個,順眼的很。不要求多,給我們早點生個大胖小子傳宗接代,哪天我死了,別嫌棄我婆娘喜歡打麻將,接她去城里。不求她伺候洗腳,她想吃什么就給買什么,想打麻將找人給她湊一桌就行?!?/p>
陳發(fā)財越說越來勁,“就她了,我現在就去找我婆娘,等著!”
電話掛斷了。
趙曉倩沉默許久,側目和還懵著的虹姐對視。
虹姐匪夷所思,“他是陳發(fā)財?”
趙曉倩恩了一聲,想說點什么,突然不知道說什么了。
手機叮的一聲響了。
趙曉倩垂眸,給陳發(fā)財打電話的時候,助理打來一個,占線成了短信通知。
現在六點零五了。
趙曉倩回過去,“倆人的資料提報了嗎?”
“提報了?!?/p>
公司三個人都在,趙曉倩本就不擔心,從懷里掏出根煙叼在嘴里,“辛苦了。”
“我提報的是安然?!?/p>
這結果出乎了趙曉倩意外,但轉念一想安然也可以,反正不違約,“沒勉強她吧?!?/p>
“沒有沒有,她自己愿意。”
“愿意就行,告訴她別怕,周一讓童星進?!?/p>
“是這樣的,趙總。”助理沉默好大會,“安然二十八。”
趙曉倩恩了一聲,想點打火機的手頓住,茫然道:“什么?”
“她二十八,不是二十三歲以內,我們都以為她年紀小,最多二十,所以沒問。到最后填報資料的時候只剩下十分鐘了,我……我給她改成了二十三,填報的身份證號年份也改了?!?/p>
趙曉倩懵了。
別家的合同她不知道什么樣。
南珠和愛寶簽下的合同上寫的清清楚楚。
就一個實打實寫上的條件。
二十三周歲以內。
二十三周歲以內。
二十三周歲以內。
別的沒提很正常。
金珠是公司,但只有兩個藝人,杜杉月比不上南珠,也是實打實的漂亮優(yōu)秀。
愛寶的綜藝是個香餑餑。
用鼻子想,他們都篤定金珠不可能塞次等。
所以就真的只有這么一個條件而已。
如今就這么一個條件,金珠也踩了。
這是上趕著給愛寶遞違約的把柄。
讓金珠壓根撐不過今晚,掙扎兩天全成了笑話。
趙曉倩這瞬間臟話塞滿喉管,幾乎快憋瘋了她。
臉色漲紅到極點后咽下了。
肩膀微微塌下,腦袋抵著方向盤,語調平靜道:“沒事,我來想辦法,辛苦了,讓他們下班吧。”
“愛寶……會背調嗎?”
會。
不是因為他們是金珠。
而是因為年齡卡的太死。
過往學歷什么的不會背調,也用不到。
但年齡一定背調。
可趙曉倩怪不得任何人。
她也先入為主了,以為安然年紀小。
如果沒輟學,撐死了剛畢業(yè),甚至沒畢業(yè),所以沒問過她多大。
安然甚至和她在一個空間報過兩次身份證號,她都沒放在心上。
怪誰?
怪她自己。
趙曉倩抹了把臉,“我來想辦法,快回家吧,今周五,地鐵學生多,打車,公司報,對了,把安然安頓好?!?/p>
“真的沒事嗎?”
“恩?!?/p>
虹姐聽見了,臉白如紙,“完了?!?/p>
趙曉倩閉眼趴在方向盤上,有瞬間連說話都沒力氣了。
“還有辦法?!焙缃阊劬α亮耍吧洗稳W給你控評,鬧的巨大的那人……”
話沒說完,虹姐眼睛暗淡了,“如果沒死就好了,沒死能黑進去,改一個數字,身份證的數字?!?/p>
只要差不多對法律有點了解。
都知道上次的事代表什么。
大肆公布無數人的隱私,是觸犯了網絡信息安全的底線,必死無疑。
但人其實沒死。
趙曉倩閉上的眼睛睜開。
默默的想。
人就在她身邊,打個電話他會幫忙,憑他的能耐,幾分鐘而已,能給金珠爭取點時間。
兩天,或者是三天。
也許金珠就會迎來轉機。
趙曉倩卻一動都沒動。
沒告訴虹姐那人沒死,就是余懷周,也沒給余懷周打電話。
眼睜睜的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。
違約的證據,因為愛寶效率高,可能已經打給了官方去核驗。
趙曉倩還是沒動,安安靜靜,不動如山。
因為她做不到為了金珠再次犧牲余懷周。
其實算不上犧牲。
余懷周能力很強,上次那么多人的隱私被他扒出來,半點痕跡都沒留。
是無證強關的。
這次只是一個號碼而已,沒什么大不了的。
不會被發(fā)現。
大不了后期再改回來就是了。
可……萬一呢?
萬一余懷周不小心失手了,留下了什么痕跡,他會坐牢。
一個數字無傷大雅,但那個系統(tǒng),怎能容人侵犯。
虹姐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進趙曉倩耳中。
她念叨著還有機會還有機會,陳發(fā)財那還有機會。
這念叨更像是祈禱。
趙曉倩睫毛顫動了瞬,沒說話。
在電話終于響起后像是靈魂被掏空了。
虹姐推了她好幾下,趙曉倩起來了,抹了把臉接起,“您好,我是金珠趙曉倩?!?/p>
“你好,我是陳發(fā)財的太太?!?/p>
有點冷,但是很穩(wěn)定很正常,是可以溝通的。
趙曉倩笑笑:“陳總向您轉達了我的意思吧。”
趙曉倩感覺沒戲。
陳家做到現在這種規(guī)模,不是一朝一夕,也不是祖輩庇佑,是代代皆才。
才能不一定非要精明八通。
性情秉直,直來直去不與人玩陰謀詭計,土地踩的踏實,一步步往上走也是才。
可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,都絕對不可能隨隨便指一個電視上的人做自己兒媳婦。
就算是和兒子關系很差很差,不在意他的想法。
也該考慮家室是否匹配,對家族是否有助力。
如果沒有突然砸下的違約這件事。
趙曉倩還有時間。
可現在她沒時間了。
她剛才那一兩分鐘想了很多很多。
陳發(fā)財看上杜杉月了,匪夷所思。
但挺好的。
拿這個當突破口和陳家父母攀上關系。
他們在臨水,她在京市。
想了解杜杉月的詳細情況找她是最便捷的。
體檢報告。
家庭情況。
人際關系等等等等。
兩三天的時間想把婚事敲定下不可能。
趙曉倩篤定不會有人這么草率的一面不見,背調不查清楚,就拉個順眼的人做兒媳。
杜杉月又不是豪門貴女。
她想用這兩三天的時間和陳太太打好關系,給金珠求一條生路。
可如今……沒時間了。
金珠已經違約了。
等拿下陳太太,愛寶百名選秀女孩已經就位開錄。
沒金珠的位子了。
愛寶也不可能為了金珠把前期拍的素材丟了,再重新拍。
沒有任何一個家庭會因為一個沒見過面,只是有好感的,想要她成為自己未來兒媳婦的人。
便聽從一個陌生的,惡名遠揚之人的話,犧牲自己公司的利益。
就算下降了頭,愿意犧牲。
也該是為了她未來兒媳婦才對,怎么都輪不到金珠。
趙曉倩感覺真的沒戲。
解了兩顆扣子,淺淺的出了口氣,還是找回狀態(tài),把話題扯回正常商談范疇,“很抱歉冒昧打擾,實在是金珠……”
陳太太打斷,“你的條件我應,但最遲明天……后天吧,后天晚上,把杜杉月送到陳啟晟的床上,讓他們發(fā)生關系。一年內,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,我要杜杉月懷孕,做我陳家兒媳,給我陳家傳宗接代?!?/p>
趙曉倩解扣子喘口氣的手頓住,幾秒后匪夷所思到臉扭曲了,“您……”
她皺眉咳了咳,“您是不是……”
“我先生說你有杜杉月的賣身契,要把杜杉月轉賣給他,這我是不信的,現在都什么年代了,哪還有這種說法?!?/p>
電話對面突然響起大聲嘟囔,說她就是這么說的。
陳太太嘖了一聲。
嘟囔沒了。
她繼續(xù),“我不清楚你們到底是怎么溝通的,但這個對我也不重要。我只告訴你,我們對那姑娘沒有惡意,也不會苛待?!?/p>
“孩子生下來,不想帶我們可以幫她帶,想帶她可以自己帶。陳啟晟不要陳家的財產,也不愿踏進臨水陳家半步,對我和他爸還有爺爺冷酷絕情,毫無轉圜的余地。那么陳家的一切以后便是他們母子的。只要杜杉月愿意,在孩子生下后,我會把陳家的一半財產過戶給杜杉月,剩下的一半我們百年后也給杜杉月,我們老爺子那不用擔心,他自己挖了個魚塘,開了幾塊地,能養(yǎng)活他自己。”
“我知道拿錢換守寡半生不公平,她可以在外面有人,也可以帶著錢改嫁,只要孩子姓陳,陳家有后就好?!睂γ骊惏l(fā)財嘟囔聲又起,說還有還有。
陳太太補充,“若我先生百年,我還活著,她可能要稍微伺候我?guī)滋??!?/p>
對面嚎了起來——什么幾天啊。
陳太太打斷,“閉嘴?!?/p>
她問趙曉倩,“如何?”
趙曉倩捏了捏眉心,“您把錢都給杜杉月,不怕她卷錢跑路也不愿伺候您嗎?”
“我和我先生會待她如親生女,人心換人心,她怎么可能跑路并且?guī)滋於疾辉敢馑藕蚰兀俊?/p>
陳太太很冷淡,并且略強硬,年歲也不小了。
似冷清又冷靜。
卻帶了被很好很好保護的,她這個年歲和地位身份不該有的,違和到極點的天真,很理所當然,甚至有點傻氣的說:“我們對她好,她自然會對我們好?!?/p>
對面陳發(fā)財嘿嘿樂,就是就是的附和。
像是個……
趙曉倩想……傻子。
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傻子。
不是一個,是一對。
趙曉倩遇到的最傻的傻子,沒有之最。
趙曉倩輕捏眉心的手放下,沒理會虹姐眼睛晶亮的拽。
腦袋靠后看車頂蓋,在對面催促后開口,“換個人行嗎?杜杉月你們都沒見過本人,也許并沒有你們想的那么好。我給你們換一個好的,孝順……”
“不行?!标愄驍嗪髲娪驳溃骸拔蚁壬该?,就是她了。”
她有點不耐煩,但話語其實更多的是心疼,“不然他每晚都要鬧,沒完沒了,覺都不用睡了?!?/p>
陳太太說:“我不用看,我先生要她,就是她了,我家我做主,誰說了都不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