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電梯的姜晚。
一眼就看到地面被滅的數(shù)顆煙頭。
與那雙擦得锃亮,一塵不染的手工定制皮鞋形成鮮明對比。
伴隨她的視線上移。
目光與站定的陸聞舟交匯。
他的黑瞳犀利幽深,而她面無表情,氣質(zhì)清冷。
再無半點(diǎn)與顧淮旭相處時的柔軟。
“沒想到小表舅還有偷窺小情侶調(diào)情的特殊癖好?!?/p>
姜晚沒問他為什么會來,也沒問他來做什么,只是從門口拿起掃把和簸箕,走到他身邊掃起煙蒂。
“我們小區(qū)樓道禁煙,小表舅這樣我會被罰款的。”
她一口一聲“小表舅”,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客套語氣,刺激著陸聞舟的神經(jīng)。
“姜晚,我知道你對我有怨。”
陸聞舟開了口,甚至用商量的口吻,“你可以對我發(fā)脾氣,但別用這種方式給我添堵?!?/p>
“我回來了,你還要嫁他?”
姜晚掃完煙蒂,抬頭看他。
“為什么不?”
她神情淡淡,絲毫不受他的影響。
“陸聞舟,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(dāng)回事了?”
“我嫁給顧淮旭,是因?yàn)槲蚁爰?,和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?”
姜晚鄙夷一笑,提著簸箕就往回走。
她身后的陸聞舟,因她的告知沒了好臉色。
低沉的氣場蔓延開來。
哪怕是半開放式的過道,也讓人感到窒息。
他的目光隨她而動。
“你要嫁他,是因?yàn)閻鬯?,還是因?yàn)樗芴婺隳没亟希俊?/p>
陸聞舟一語中的。
姜晚身體微怔。
身后的男人又說,“他能給的,我都能給,百倍千倍。”
他自信的語氣,似在等著她回頭。
巴巴地回到他身邊當(dāng)舔狗。
姜晚笑了。
她轉(zhuǎn)過身看他。
微風(fēng)徐徐而過。
碎發(fā)勾勒著她明艷的臉龐。
此時的笑容,多了幾分詭譎的美。
“你給,我就得要嗎?”
姜晚彎著眉眼笑,嘴里吐出的每個字,卻像針尖一樣刺人。
“陸聞舟,我不要你的任何東西?!?/p>
“不管你給我什么補(bǔ)償,我都不會原諒你的不告而別,死都不會?!?/p>
她一字一頓,堅定不移。
氣氛轉(zhuǎn)而凝重。
初秋的氣溫,倏地恍若冬至。
陸聞舟的臉色一沉再沉,黑瞳深處有克制的情緒正在涌動。
表完態(tài)的姜晚低頭。
她將簸箕里的煙蒂倒進(jìn)垃圾桶,仿佛連帶著對他的感情一并清理得徹底。
陸聞舟抑制著怒意。
他盯著她的背影,又道:“你知道他下午去干嘛了?”
姜晚側(cè)目。
陸聞舟儼然一副知道什么的樣子。
在她家等她,也是為了告訴她一些她不知情的內(nèi)幕。
“去干嘛了?”
不等陸聞舟回答,姜晚自問自答,“是陪小三逛街購物,還是和小四激情開房?”
她語氣輕松,無關(guān)痛癢。
陸聞舟皺起眉心,眼神變得不悅。
“你都知道?”
“知道啊。多大點(diǎn)事,不勞煩小表舅操心?!?/p>
姜晚云淡風(fēng)輕,連眼皮都懶得動一下。
“男人嘛,知道回家就好。”
“姜晚!”
陸聞舟提高聲調(diào),帶著怒音的兩個字,震動空氣滿是威懾。
“你非要這樣作踐自己?”
如果眼神能殺人,姜晚恐怕已經(jīng)被他五馬分尸。
“又不是第一次了?!?/p>
姜晚不為所懼,笑著看他,“還得謝謝你,讓我早早看清男人?!?/p>
她勾起的紅唇,讓陸聞舟的眼底染上血色。
姜晚沒有回避。
揭開兩人之間的遮羞布。
“既然都是爛人,我選他也不會選你?!?/p>
隨著她的話音落下。
陸聞舟的黑瞳壓起一層厚重,就像風(fēng)暴來臨前的海面,隨時都有可能掀起驚濤駭浪,將世界吞噬。
姜晚收回視線,拿出鑰匙開門,準(zhǔn)備與他劃清界限。
“他知道你跟過我?”
陸聞舟似詢問,又似威脅的冒出一句。
姜晚手里的鑰匙停止轉(zhuǎn)動。
一些回憶洶涌而來。
她將其死死壓下,繼而打開門。
“他不會知道。”
姜晚頭也不回,決絕地告訴他,“在一起時的所有東西,全都燒了。和你一樣,消失得干干凈凈?!?/p>
剎那間,過道的空氣仿佛被抽干。
窒息感席卷而至。
姜晚沒有再多說半個字,進(jìn)屋并絕情地關(guān)上防盜門。
冰冷的“咔噠”聲,就兩人隔絕于不同的空間。
回到家的姜晚沒有開燈。
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客廳的長柜上。
一角堆放著數(shù)個相框,都是姜晚和父親的合影。
彼時的她,在他身邊燦爛地笑著。
在父愛澆灌中長大,成長得璀璨、明媚又熱烈。
直到兩年前。
在國外留學(xué)的她,尚未從失戀中走出來,接連得知父親跳樓自殺的噩耗。
等她趕回榕城,只剩一具冰涼的遺體,在停尸間等待她認(rèn)領(lǐng)。
白布下的父親面目全非。
就像他殘破不堪的人生。
姜晚那時才知道,公司多次瀕臨破產(chǎn)。
為了不拖累女兒和公司,姜父以個人名義欠下巨額負(fù)債。
最后實(shí)在無力償還,他選擇用生命結(jié)束這一切。
而他拿命守護(hù)的公司,股東們在出事后,第一時間進(jìn)行股權(quán)分割,將利害關(guān)系劃分得清清楚楚。
他曾經(jīng)的發(fā)妻,以懷孕為由,拒不參與白事,全程都未出面。
親戚、朋友……通通避之不及。
葬禮除了她,只剩前來討債、砸場子的混混。
姜晚至今都記憶深刻,她死死抱緊骨灰盒,忍著那些拳打腳踢,才將父親安葬。
她很想恨所有人。
可她最恨的還是自己。
恨自己當(dāng)時陷入熱戀,沉溺于感情。
沒有及時發(fā)現(xiàn)父親的反常,更沒有助他一臂之力。
也是因?yàn)槟嵌慰嗖豢把缘暮诎禃r光,姜晚才更清楚明白。
愛意會消散,金錢抵萬難。
不愛方能自救,有錢才能拯救。
“爸爸?!?/p>
走到長柜旁的姜晚,拿起其中一個相框。
指腹隔著玻璃,輕輕地摩挲著父親的輪廓。
“記得來參加我的婚禮。”
“我馬上就能拿回姜氏。”
“這一次,我一定會守護(hù)好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