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綰梨一口就答應(yīng)了下來,“這話好說,不就是供奉一盞長明燈嗎?需要多少銀兩,質(zhì)子殿下你先將銀兩給我,明日我就為你去寶云寺供燈。”
元靳一愣。
沈綰梨的反應(yīng),怎么跟他預(yù)料的不同?
她那么可憐他,以她的性格,不應(yīng)該主動提出,帶他去寶云寺,為生母親自供燈祈福嗎?
而且,她竟還要找他要供長明燈的錢?她不是才從衛(wèi)國公夫人那抱走兩匣子金珠,還缺這點(diǎn)錢嗎?
就連提燈侍立在旁的折月都詫異了。大小姐不是一向心善寬和嗎,何時這般不近人情了?
沈綰梨詫異:“怎么,質(zhì)子殿下沒有銀兩?我看你腰間這玉佩成色不錯啊?!?/p>
折月:?!大小姐這是掉銅錢眼里了嗎?
元靳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玉佩,隱忍難言道:“這是我母妃留給我的遺物。是我在異國他鄉(xiāng)唯一的念想。但供奉長明燈之事已然假手于人,這銀兩自是不該讓大小姐為我墊付的,這玉佩,你就拿去當(dāng)了吧,或許還能換些銀兩?!?/p>
元靳說著便將玉佩取下,遞給沈綰梨,但手卻依舊死死攥著,一副艱難不舍的模樣。
依照沈綰梨從前那般善解人意,自是不會真收下元靳母親的遺物拿去典當(dāng)?shù)摹?/p>
然而,現(xiàn)在的沈綰梨,處處看元靳不爽,才不會考慮他的心情。
她一把將玉佩奪了過來,笑道:“放心吧質(zhì)子殿下,我肯定會幫你當(dāng)個好價錢,別說是給你母妃供奉長明燈了,就算是給你全家供奉長明燈都沒問題?!?/p>
折月目瞪口呆。大小姐,話是能這么說的嗎?這不是在詛咒別人死全家嗎?
元靳額角青筋跳了跳。
沈綰梨!
你才給你全家供奉長明燈!
日后,他不僅要把沈綰梨的眼睛泡琉璃瓶里,還要把做成長明燈,以泄今日之憤!
沈綰梨演技浮夸地捂嘴,“哎呀,我沒讀過什么書,不會說話,質(zhì)子殿下別放在心上。”
元靳還能說什么,只能暫且忍了:“大小姐大恩大德,元靳沒齒難忘?!?/p>
沈綰梨帶著從元靳那收繳回來的千字文,和從他那奪走的玉佩,帶著折月回了閬華苑。
在她轉(zhuǎn)身的一瞬,原本柔弱可欺的少年,似是蟄伏的猛獸般,目光陰鷙地盯著沈綰梨裙角消失的方向,袖下的拳頭緊緊深掐入肉。
不多時,原本在不遠(yuǎn)處桃樹下睡覺偷閑的小廝,出現(xiàn)在了元靳身后,再無人前對待元靳的散漫敷衍,而是畢恭畢敬地俯首。
小廝問:“殿下,沈綰梨不上鉤,那現(xiàn)在怎么辦?”
元靳摩挲了下手上墨玉扳指,“只能稍費(fèi)些周折了?!?/p>
通過沈綰梨去寶云寺與線人聯(lián)絡(luò),是最簡便安全的方法,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襄平侯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。
但是,他不會將自己的路堵死,沈綰梨不是唯一的辦法。
“那枚暗子該動一動了。”
“是?!?/p>
小廝意會,正要轉(zhuǎn)頭去辦,這時,元靳又叫住了他。
“等下?!?/p>
小廝等他吩咐。
元靳閉了閉眼,“去將沈綰梨當(dāng)?shù)舻挠衽褰o我贖回來?!?/p>
早知道沈綰梨竟然如此榆木疙瘩,他就不拿那塊玉佩來博同情了。
……
月下提燈,桃花朦朧。
折月同沈綰梨感嘆:“沒想到那位元靳質(zhì)子身世如此可憐?!?/p>
沈綰梨淡淡道:“他用不著我們來可憐。他的可憐之處,皆是我們襄平侯府造成的。若是當(dāng)初襄平侯沒能守住玉龍關(guān),擊退魏軍,迫得他們送上質(zhì)子投降,那今日我們會比元靳可憐千倍萬倍?!?/p>
折月一愣:“大小姐說的是?!?/p>
大燕安定日久,他們都快忘記戰(zhàn)爭了。甚至都要忘了,府中可憐的質(zhì)子,與他們侯府有著家國大恨。
……
春深夜半,梨花溶溶月,柳絮淡淡風(fēng)。
襄平侯府南側(cè)桃林旁的一處僻靜院落,燭光徹夜未滅,清瘦羸弱的少年端坐案前,手持狼毫,寫下一紙密信,封上火漆,遞給了身后小廝。
這時,他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,飛快吹滅了燭臺。
門外傳來了敲門聲。
這個侍候,襄平侯府中會有誰來找他?
他作出一副夜半被擾醒的模樣,聲音帶著些倦意,“何人?”
少女清潤溫軟的嗓音在靜夜里透過門扉,帶著些刻意的壓低:“元靳,是我?!?/p>
沈綰梨?!
她這么晚來找他做什么?
黑夜里,元靳漆黑的眸子閃過詫異,他就著里衣翻身下床,去給她開了門。
門外月光澄明,月下桃花嬌嬈,春夜輕寒,少女戴著兜帽披風(fēng),一圈雪白絨毛映襯得她膚如雪玉,冷白瑩潤,明艷瑰麗的眉眼面容都在月色下添了幾分溫柔。
那雙眸子更是比天上的星辰更亮,讓他想要摘下來私藏。
元靳的心忽地漏了一拍,即便不需刻意偽裝,也多了幾分茫然無措,“大,大小姐,你這么晚來找我有何事?”
沈綰梨眼神里透出幾分狡黠,她從身后拿出來一個包袱,遞到了他面前。
元靳一愣。
驀地想到了話本里千金與書生月夜私奔的畫面。
沈綰梨難道是,想要與他私奔?!
元靳站在門框內(nèi),整個人籠在黑暗中,忽地感覺臉龐發(fā)燒似的燙。
沈綰梨壓低聲音說:“你不是遺憾不能親自去寶云寺為生母供奉長明燈嗎?我可以帶你去,但若是被旁人知道,告知了我爹娘祖母,他們肯定不會同意,所以我打算悄悄帶你去?!?/p>
元靳又是一愣。
原來沈綰梨白日是在丫鬟面前演戲,她竟還為他遮掩襄平侯的耳目。
元靳:“大小姐竟為我思慮至此……”
她是不是喜歡他?
“明日,你在小廝面前稱病,然后悄悄換上這身衣服,扮作我的丫鬟,我?guī)闳氃扑??!?/p>
沈綰梨將包袱打開,里面赫然是一套侯府丫鬟的粉色常服,甚至還掉出來了一支簪花。
元靳面容籠在門內(nèi)暗處,垂眸看著沈綰梨打開的包袱,神色難辨。
原來,她不是要跟他私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