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在想象出我房間里發(fā)生的事情后，就聯(lián)想到了天花板上的那塊痕跡。我平時看了不少偵探劇，美劇看了很多，里面提到血液痕跡什么的。我看天花板上那個痕跡，就是從樓上滲透下來的。

    【我和新房這邊的鄰居不熟悉，但我父母經(jīng)由之前房東的介紹，和周圍鄰居已經(jīng)有些熟了。但他們什么都看不到，他們也不太相信我說的話。

    【這個不怪他們。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異常的表現(xiàn)。我看網(wǎng)上有些人說的，家里小孩會盯著一個地方看、會突然哭鬧，這些我小時候都沒有過。我和父母說起那些痕跡，還有我的猜想的時候，他們也很困惑，告訴我，我小時候都沒有看到過這些，不太可能長大了突然看到了。我也沒有將我看到的東西詳細(xì)告訴他們。我只是說墻上有痕跡，像是血跡。他們在確認(rèn)房間里沒有死過人后，就不信我了。我不敢跟他們說我看到了人臉、指印這種特別清楚的痕跡，怕嚇到他們。

    【好奇心害死貓吧。我父母和朋友都幫不上忙，他們都勸了我了，我當(dāng)時得到的情報(bào)也證明房間里、樓上的房子都沒有死過人了，但我還是不死心。我爸爸準(zhǔn)備重新粉刷墻壁，安我的心，我媽媽也一直勸我去專門的醫(yī)院做個檢查，可我真的很在意這件事。

    【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之后的行為。

    【我找了個時間，我爸媽都不在家的時候，我自己跑到了樓上，敲了樓上的房門。

    【據(jù)我所知，樓上應(yīng)該是住了一家人，有老人，沒有小孩。給我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，也不是那么老，大概就是退休的年紀(jì)。她挺和藹的，知道我住在樓下，問我是不是他們家漏水了，還是怎么了。她還提到了以前的房主。她和那家人關(guān)系應(yīng)該還算不錯，互相能串串門。

    【老太太說了挺多的，還邀請我進(jìn)家門。

    【我沒進(jìn)去，我也沒來得及打斷她那些話。

    【我在她家門口看到了腳印。就像是那個雨天我看到的腳印。像是雞爪，又像是人的手腳，但落地的時候，使力的方式跟正常人不一樣。那串腳印很凌亂，比雨天的時候那些腳印更加了凌亂，不是順著一個方向的。那東西好像在房子里面亂跑，家具、墻壁上都有痕跡。

    【我當(dāng)時就嚇到了。等我反應(yīng)過來，我就跟那老太太告別了。老太太可能把我當(dāng)壞人了，最后看我的眼神不太對。但我直接就跑了，也沒解釋，沒辦法解釋。

    【我想，我是看到了真相。我房間里那些痕跡是一部分，樓上房子里的痕跡是另一部分，兩部分拼起來，就是真相。這個真相有些荒謬。我認(rèn)為，小區(qū)里面，我們這棟樓，我們上下兩間房，進(jìn)來過奇怪的東西，可能是什么怪物，它們在我們的房子里面打斗，一方殺了另外一方。不是一兩只怪物，而是很多怪物。那個雨天我看到的腳印太多了。

    【就像是電影里面演的，我們生活的城市中，有著我們看不見的生物。它們和我們共存，在同一空間，但我們看不到。偶爾才有人能看到。我就看到了它們的痕跡。我沒有看到它們的本體。它們的本體大概很可怕，從足印來看，相對于人，它們就是一種怪物。也可能是人變成的怪物。例如電影里的喪尸。

    【這想法在我腦袋里呆了好久了。我能跟我父母、我朋友說我房間里有奇怪的痕跡，但我沒法說我的這個猜想。這個想法要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，我聽了都要覺得荒謬。實(shí)在是難以啟齒。

    【你可能也會笑話我。我將這件事憋在心里很久。家里正在重新刷墻。我也去醫(yī)院檢查了多次眼睛。我沒問題。墻漆刷上去，干了之后，那些痕跡又會浮現(xiàn)出來。換了新的燈罩，那些痕跡也會浮現(xiàn)出來，因?yàn)樗皇窃跓粽稚系模窃跓粽趾竺娴膲ι系?。那些痕跡就像是刻在了建筑物上，刻在了鋼筋水泥里面，刷墻、換家具，根本不頂用。

    【我有想過找以前的房主問問看。那些東西在房間里打斗，他們可能會聽到聲音。樓上那戶人家可能也聽到過聲音。我要問出這種問題，人家應(yīng)該會把我當(dāng)精神病。我也想過去看看房主以前的家具，看看那張長桌。墻上有痕跡，長桌上面可能也有痕跡。但和前面提到的一樣，這個問題我也不太好說出口。

    【這件事有些折磨我。

    【我跟父母說了，要買新家具，將那一面墻給擋住了。天花板不太好擋住，我就買了那種星空燈，投影在天花板上，痕跡就不太看得出來了。

    【這樣應(yīng)該能解決我的困擾。

    【但我昨天做了噩夢。我夢見天花板上滴下了鮮血，滴在我腦袋上。我床的位置其實(shí)不在那塊污跡正下方。噩夢沒什么邏輯。我就夢到有血滴在臉上。我被吵醒來，睜開眼，看到了一只怪物。怪物具體什么模樣，我沒夢到，只是覺得害怕。我馬上逃跑，跑到客廳，就看到客廳里面好多怪物在打架。跑出門，走廊上、樓梯上，還有電梯里面，都有怪物在打斗，到處都是它們的血跡。我還滑了一跤，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，摔到了一樓。我總算從那棟樓里跑出來了。然后我就到了以前的家。以前的家里面，客廳里面坐著怪物，臥室里面躺著怪物。它們占據(jù)了那個房子。

    【我嚇醒了。

    【這種感覺特別難受。

    【平時我也不是那么害怕，有點(diǎn)兒像是看到一只蟑螂，之后一連幾天都特別不安的心情?？傆X得房子角落里藏了可怕的東西。

    【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好一點(diǎn)兒，能不在乎這種事情。

    【我們看不到它們。它們打斗，家具都就沒打壞，那它們應(yīng)該影響不到我們。生活還能繼續(xù)。

    【我就是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【我想找個人說一說。

    【對不起，給你發(fā)了那么多內(nèi)容，還不想你把這些發(fā)出來。

    【本來發(fā)出來也無所謂，但我把這些事情跟家里人和朋友都說過。發(fā)出來，要是被人看見，他們就知道我那個猜想了。有種羞恥感。

    【對不起。麻煩你看了我那么長時間的嘮叨。[跪了]】

    

    今天是酆都城的大日子。

    城門口排隊(duì)的鬼魂增加了很多，一個個都期待地伸長了脖子，看著緩慢行進(jìn)的隊(duì)伍。

    這隊(duì)伍從前兩天就開始排了。和往日那些守在城門口等消息的鬼魂不同，這新的隊(duì)伍是出城的隊(duì)伍。排隊(duì)的鬼都等著牛頭馬面帶他們出城，回到陽間的家去看望親人。

    酆都城門依舊敞開著，只是城外的迷霧消散了很多，能看到筆直通往天際的荒涼的黃土大道。

    牛頭馬面人手不足，所以它們只將鬼魂送到陽間，再等冬至過去，將鬼魂一批一批地接回，并不會真的壓著每一個鬼魂回到他們的家。

    這做法，本來屬于氛圍比較寬松的中元節(jié)。據(jù)說，在地府還存在的時候，每年中元，酆都內(nèi)居住的和地府關(guān)押著的一些鬼魂都能到陽間“放風(fēng)”。至于冬至，那是必須得回家的，不可能有鬼魂在其他地方逗留。

    地府沒了后，兩個節(jié)日就變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每年中元、冬至，都有鬼魂借機(jī)脫逃。

    到了最近幾年，平時都有鬼魂溜出酆都城。

    不過，這兩者還是有區(qū)別的。

    平時溜出酆都城，可就永遠(yuǎn)回不來了。中元、冬至的時候不按時回來，將來還是有機(jī)會回來的。

    也有逗留在陽間的鬼魂，在冬至那天結(jié)束、太陽升起之時，混入返回酆都的鬼魂隊(duì)伍，在酆都落戶。

    江龍昌之前沒有回家過。

    他這次是早早就準(zhǔn)備在冬至這天回家一趟了。

    他跟老伴都交代好了，也是第一批在城門口排隊(duì)的鬼。

    雖然是第一批排隊(duì)的，但他不是第一批出城的。

    牛頭馬面不會說話，直接就從他們這隊(duì)伍里挑出來一些鬼，在冬至之前，就帶著他們出城了。

    江龍昌原本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，在那些鬼魂中見到兩個外國面孔，還特別稀奇。

    排在他后面的鬼魂經(jīng)驗(yàn)豐富，跟他閑聊。

    “那是家比較遠(yuǎn)的。冬至那天送出去，過個幾天，他們都不一定能到家?！?br />
    江龍昌好奇問道：“離酆都比較遠(yuǎn)？酆都……在中部吧？”

    他記得有個景區(qū)就是叫酆都，好像就是傳說中酆都的所在地。

    當(dāng)然，那是他生前聽來的傳說。

    親眼見到后，他才知道酆都真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不是那個。那個也算。”鬼魂搖頭說道，“高鐵你知道吧？”

    江龍昌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他死的時候，國家已經(jīng)建了好多高鐵線路了。

    “那座酆都城就是酆都在陽間的一個客運(yùn)站，最大的一個。黃泉路遍布全國，就跟高鐵路線一樣。走那個路快啊，但黃泉路只有牛頭馬面能走。聽說黑白無常更厲害，自帶飛機(jī)，往哪兒都能飛。我們出城，就是被牛頭馬面送到那些大的客運(yùn)站，然后就得我們自己走路回家了。”鬼魂侃侃而談，“你要記憶力好，你老家還沒怎么改建過，你能蹭公交車、蹭地鐵回去。要是都不行，就只能跟著直覺走了。有些路癡，想回家，都提心吊膽的，每年都只能站那兒看呢?！?br />
    他指了指城墻另一邊聚集起來的鬼魂。

    那些鬼魂猶猶豫豫的，交頭接耳，唉聲嘆氣。

    江龍昌原本以為他們是沒家的鬼魂，還同情過他們，沒想到是一群路癡。

    江龍昌現(xiàn)在可顧不上同情別人了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老家有沒有改建啊。我死的那兩年，每年都修路、修地鐵，一天一變樣……這客運(yùn)站是哪兒啊？就高鐵站嗎？還是那種城隍廟??？我以前都沒去過我們那兒的城隍廟和高鐵站。”江龍昌憂心忡忡，不等那鬼魂回答，一拍額頭，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(jī)。

    這手機(jī)還是李叔燒給他的那一部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還跟我老兄弟發(fā)消息，讓他在我家等我的呢。他也不知道認(rèn)不認(rèn)識路，能不能來接我?！苯埐氖謾C(jī)界面還停留在通訊記錄上。

    他今天上午成功發(fā)出了數(shù)條微信，還成功收到了李叔發(fā)來的回復(fù)。

    “喲！你有手機(jī)??？還有能聯(lián)系的人？那好辦啊。你導(dǎo)航過去就行了?！惫砘炅w慕地說道，“有手機(jī)，直接用導(dǎo)航就行了。你這手機(jī)有沒有導(dǎo)航？”

    江龍昌不太懂。

    他學(xué)用微信學(xué)得挺快的，還是正巧遇到一個熱心的年輕鬼魂，人家教他的。

    導(dǎo)航他就沒用過了。他在酆都用不著開導(dǎo)航。

    江龍昌直接將手機(jī)遞給那鬼魂。

    鬼魂鼓搗兩下，又嘖嘖稱奇，“你這手機(jī)好，做得好，東西都齊全。你不知道我上次見到一個，太缺德了，弄了個智能機(jī)的外形，屏幕上什么都沒，充電孔都沒弄，就一塊磚頭。還有個收到一輛車，嘿，玩具車！別說里面的引擎了，車門把手都是畫上去的，不做個好用的……”

    鬼魂一邊吐槽，一邊給江龍昌操作導(dǎo)航軟件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家是在哪兒??？”鬼魂問道。

    江龍昌報(bào)了地址。

    “冬至一到，這網(wǎng)速就好了。平時只能玩玩單機(jī)，太沒勁了?！惫砘暧肿哉f自話起來。

    旁邊的鬼魂都湊了熱鬧。

    “可不是。打電話都打不通?！?br />
    “我上次想跟我閨女說說話，那個費(fèi)勁喲，怎么都撥不通。”

    “撥不通還算好的。我打過去了，他給我直接掛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可能不是你兒子給掛的，是陌生號碼，被當(dāng)做傳銷的給掛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不是最慘的。我隔壁有個鬼，魔怔了啊，剛來的時候每天就坐那兒打電話給他家里人，打通了，他說話對面聽不到，對面說話他斷斷續(xù)續(xù)聽到幾個字。好不容易中元那天信號好了，他高興的啊，結(jié)果電話一接通，他老婆直接開罵啊，讓他別打騷擾電話了，罵完就掛了，他再打就打不通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慘吶?！?br />
    “好可憐……”

    江龍昌聽著心有戚戚，“所以我就沒聯(lián)系我閨女過。死都死了，還去打擾他們做什么？他們好好過日子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話說的對！”

    “每年能看一眼就成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是啊。難道還真能保佑他們了？電話都打不通呢?！?br />
    鼓搗完江龍昌手機(jī)的那鬼魂疑惑地問道：“那你今天是……”

    江龍昌接過手機(jī)，道了聲謝，回答道：“就我剛才說的，我一老兄弟。他也死了，剛死了沒半年。我倒是那天給他遞了個信，托了夢。唉……還是沒能救下來……”

    鬼魂同情道：“他沒信你？”

    “我看是托夢沒能說清楚?！迸赃吜硪还砘瓴逶?。

    這隊(duì)伍里還有鬼認(rèn)識江龍昌，是前段時間跟江龍昌一起在城門口等消息的鬼魂，插嘴代替江龍昌回答道：“都怪這信號?。√盍?！老龍那兄弟接到托夢，就給他燒紙了，喏，就那時候燒了這部手機(jī)過來。但這有什么用??？”

    江龍昌也惋惜地長嘆一聲。

    “咱們這些老百姓不懂。這幾年就沒死幾個懂信號的，在酆都這兒裝個信號？”有個鬼魂突然道。

    “好像是沒呢?！?br />
    “別說信號了。這里房子大多都不是我們自己建的呢?！?br />
    “城里的東西好像都是自己冒出來的?！?br />
    “牛頭馬面不說話，黑白無常好像也不知道這兒是怎么回事?！?br />
    “這要問，得問那兒的人吧?！庇袀€鬼魂一伸手，指向了酆都城的中心。

    他還沒放下手呢，所有鬼魂都感到土地一陣輕微的震顫。

    酆都城內(nèi)的建筑物和圍繞酆都城一圈的城墻都規(guī)律地?fù)u晃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