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……”白無常張張口，沒能繼續(xù)說下去。

    “就是你想的那樣?！焙跓o常又恢復(fù)了冷靜，淡定地說道。

    白無常冰冷的心柔軟了一瞬，唏噓地長嘆一聲。這聲嘆息之后，他就重新冰凍起來，臉上不見任何神情。

    “我們就這樣跟著她嗎？要是她再出手呢？”白無常問道。

    “她不會再出手。她在追她的仇人?！焙跓o?；卮?，“所以我說了，一個個的都亂跑。乖乖進(jìn)酆都，要投胎的就去投胎，該報案的向我們報案，哪來那么多事？”

    白無常這次沒有反駁。

    至少，這女鬼要是像黑無常說的那樣做，她就不會殺死六個無辜的人。

    更可怕的是，六名死者中，只有王怡秋找到了他們，舉報了女鬼的存在。

    如果那第一個受害者直接找到他們，他們至少能阻止后頭五起慘案的發(fā)生吧？

    白無常這樣一想，似乎能理解黑無常的抱怨了。

    那移動的人影如同行駛在軌道上的高速列車，沿著公路疾馳了幾公里后，周圍景物從農(nóng)田逐漸轉(zhuǎn)變成了樓房。

    人影突兀地停下，站在原地，低著頭，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。

    她的喉嚨中發(fā)出了類似鳥叫的怪聲，身體漸漸蜷縮起來。

    白無常尚未反應(yīng)過來，就聽身邊的黑無常暗罵一聲。

    “居然跑到這兒就不行了?！焙跓o常不滿地嘀咕著，抬腳走向了那個人影。

    她已經(jīng)從黑暗中凝聚出清晰的輪廓。

    那是個長發(fā)的女人，身形消瘦，像是厭食癥病患。她只有腹部凸出，如同長了個肉瘤。

    王怡秋要是在這里，應(yīng)該無法將這個女鬼和殺死自己的女鬼認(rèn)作是同一人。

    黑無常站到了女鬼面前，冷漠地俯視著她。

    “咕咕——”

    周圍的小樓上，不知何時落了許多鸮，品種不一，都用大大的眼睛，望著那個女鬼。

    女鬼的喉嚨中也發(fā)出了“咕咕”的叫聲，這叫聲和嬰孩的哭嚎間隔著出現(xiàn)，幾輪之后，兩種聲音同時響起，分辨不出這些聲響到底是從女鬼的身體哪處傳出來的。

    女鬼痛苦地仰起頭，一雙腥紅的眼睛好似放射出了光芒。

    她伸出一只手，抓住了黑無常的衣擺，另一手還捂在凸起的腹部。

    黑無常握住了她伸出的手，另一手拉開了她那只捂著肚子的手掌。他自己半蹲下來，按著她的腹部。

    “咕……哇啊……”女鬼張開嘴，在那吵雜的聲音中，一個沙啞的女聲由弱變強(qiáng)，“寶寶……寶寶……”

    白無常垂下眼，沒有去看女鬼和黑無常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，你有寶寶了。才三個月吧。”黑無常輕聲說道，撫摸著女鬼的肚子，“還沒告訴你的男朋友。你們還沒結(jié)婚。你在猶豫。你在擔(dān)心。可是你也知道，他很愛你。你們早就準(zhǔn)備結(jié)婚了?！?br />
    女鬼的眼睛睜得更大了。

    黑無常的手穿過了女鬼的肚子，“你被嚇到了。你被殺了。你的寶寶，也死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寶寶……寶寶……寶寶……”

    “它不甘心，它很憤怒，它還很餓……”黑無常繼續(xù)說著，伸進(jìn)女鬼肚子里的手緩緩抽出。

    “寶寶……我的寶寶……”

    “但你死了，它也死了?！焙跓o常的手徹底抽了出來，“它早就死了?！?br />
    黑無常舉起了手，他的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身軀。

    那身體光溜溜的，在黑無常的手心里動了動，露出了沒有毛的腦袋和尖尖的鳥喙，像個畸形的怪物。

    “咕……”

    隨著新生雛鳥的一聲啼叫，周圍的鸮都展開翅膀飛了起來。它們凄厲的叫聲匯聚在了小城上空。

    這座和冬縣差不多的小縣城內(nèi)，亮起了一盞盞燈。溫暖的室內(nèi)傳出了不滿的叫罵聲。

    惡臭的氣味暴漲。

    就是這小城市里陷入熟睡的居民，都被鳥叫聲、惡臭味給紛紛驚醒。

    女鬼猩紅的眼睛凝滯不動，眼中的紅光閃爍著，像是隨時會熄滅的燭火。她依舊執(zhí)著地望著黑無常掌心里的東西。

    “你們本來可以再去投胎的?！焙跓o常站起了身，俯視著女鬼，“死亡從來不是結(jié)束。這世界已經(jīng)給了人類最大的恩賜?！?br />
    啪！

    黑無常收緊了手指，那腥臭的雛鳥化作了黑氣，消散在空氣中。

    “嗷嗷嗷啊——”女鬼發(fā)出了嚎叫，身形扭曲，變成了一個黑色的猙獰怪物。

    有翅膀在她身后張開，似是遮蔽整個天空。

    黑無常沒有動，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。

    一直垂眸站在一旁的白無常發(fā)出了一聲嘆息，揮了揮衣袖，袖袍中的綠光落在女鬼身上。

    女鬼沒有像王怡秋那樣被光芒包裹，隨后在原地消失。那些綠光是鬼火，落在女鬼身上后，就飛速燃燒起來。

    幽綠色的火焰將女鬼燒成了灰燼。

    她的慘嚎聲融入了頭頂?shù)镍B叫聲中，在夜色里回蕩。

    周圍探頭出來察看的居民只看到了那些四散而去的小鳥。

    他們即使走出家門，站在黑白無常身邊，都無法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存在。

    白無常有些低落，垂下手的時候，他還望著女鬼化作灰燼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我們救不了任何人?！焙跓o常清冷的聲音在人群的議論聲中響起，“我們只是懲罰罪犯，讓兇手伏誅?！?br />
    白無常沉默了一會兒，“至少，我們阻止她……們殺死第七個人?！?br />
    黑無常嘲諷一笑，“那個人還是會死，只不過不會死在她們手里而已?！?br />
    白無常一怔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黑無常是在暗示什么，還是在說每個人都會經(jīng)歷的死亡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這個方向……看來嚇?biāo)浪哪莻€女鬼往報喪鳥的方向去了?！焙跓o常一轉(zhuǎn)身，面朝女鬼剛才疾馳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那個鬼知道是報喪鳥影響了她？”白無常疑惑問道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那種白癡，怎么會知道呢？不過是一種存在得夠久之后，稍微形成出一點(diǎn)的本能罷了。”黑無常說話的同時，跨出一步，頭一個字還在原地，最后一個音節(jié)已在千里之外。

    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錢亞甯看著警察，精神恍惚地第三次問道：“瑛瑛，懷孕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可能是因?yàn)閼言械木壒?，她突然……”小警察同情地望著錢亞甯，第三次回答。

    錢亞甯失魂落魄，“她沒跟我說。她為什么不跟我說……她去過醫(yī)院，她說只是內(nèi)分泌失調(diào)。我……我應(yīng)該陪她一起去醫(yī)院的……怎么會這樣……怎么會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錢亞甯抱住了頭，揪住自己的頭發(fā)，一個大男人，在陌生的警察局、陌生的警察面前，痛哭出聲。

    “我們之前還說過要結(jié)婚……我準(zhǔn)備下個月，她生日的時候求婚的……我都不知道……為什么會這樣……”

    小警察嘆著氣，給錢亞甯倒了杯水，安慰地拍著他的后背，“兄弟，節(jié)哀。你女朋友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?！?br />
    錢亞甯還在哭著。

    “小王，有個檔案你趕緊發(fā)一下。”

    小警察聞聲轉(zhuǎn)過頭。

    “瑤城的兄弟單位要這個人的檔案，哎，不是這個人，是這個人活動區(qū)域的檔案，查查他住這兒期間有沒有案子。”叫住小王的警察解釋了一番。

    小警察小王摸了摸后腦勺，看看還在哭的錢亞甯，走去了同事那兒，“這么急？查誰??？通緝犯？流竄作案的？”

    他一走近，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個人檔案，也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住址。

    小警察不禁轉(zhuǎn)頭看看錢亞甯。

    這蕭帥兩年前就住在錢亞甯住的那個小區(qū)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