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不過是言語的爭鋒,背后一樣是大國之間的博弈。
必得趁這機會旁敲側擊,叫燕王后清楚晉國雄厚的國力。
一頭死而復生的晉國虎狼,誰也休想來打它的主意。
這功夫,阿磐已把匣子遞給了藺宮人,“去稟報大王,再把藥方送去閭里交給醫(yī)官。若是見效,再送去華音宮醫(yī)治南平公主?!?p>藺宮人躬身應是,接過藥方便趕緊領命退下了。
阿磐這才甩開寬袍大袖,由著白珠和青薔攙扶起了身,端然立著,王后的氣勢拿捏得足足的。
“今日是昭王元年第一日,誰知道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呢,我也是第一日在后宮做主,凡事不得不比尋常再謹慎幾分。南平是金枝玉葉,身子矜貴,不敢隨便用藥,只能等閭里的事平息了,才能好好醫(yī)治。冊封的事我也定向大王進言,畢竟是大王的家事,外人也不好插手,您說,是吧?”
腰桿挺直,沒什么可怯的,也休想牽著她的鼻子走。
無他。
她的底氣不過是晉國,是謝玄和他們的孩子罷了。
燕王后頓了好一會兒,上下打量她一番,才含笑點頭,目光中竟多了幾分贊許,“是小童小看晉娘娘了,晉娘娘雖十分年輕,卻見識長遠,不比前朝那些政客謀士遜色呀,小童在晉娘娘這里竟討不到一點兒便宜。晉王有這樣的王后,真是好福氣?!?p>頓了一頓,又道,“只是還有一味最關鍵的藥,需等平兒冊封那日才能交給晉娘娘。小童如今是平兒的娘家人,不得不為平兒做長遠打算,還請晉娘娘體諒呀?!?p>你瞧,這可真是千年的狐貍了。
人還沒有放出來,豈會這么輕易地就把救命的方子悉數奉送。
然用一個“夫人”的名頭就能換回數千人的性命,倒還不算虧。
她知道了晉陽的事是誰干的,燕王后也知道她知道了晉陽的事是誰干的,彼此都心知肚明,但無人捅破這層窗戶紙。
阿磐意味深長地瞧著貴婦人,“還要提醒燕王后一句,晉陽不是薊城,平地鬧出這么大的風浪,當心陰溝里翻了船?!?p>她很年輕,至今日不過二十一歲。
可也不知什么時候,一雙桃花眸子里也能迸發(fā)出狼一樣凜冽的光。
她就像護住幼崽的母狼,也想要似昭德王后一樣,做個好王后,好妻子,把初生的晉國護在自己身后。
燕王后一凜,一時竟有些怔怔的,好一會兒才輕拂鬢發(fā),福了福身,“小童也記下了?!?p>臨到殿門了,卻又轉身,肅然說話,“平兒不是晉娘娘的對手,我會好好勸誡她,叫她安心做個夫人,不要在晉宮生事,晉娘娘寬心便是?!?p>阿磐也笑著還禮,“但愿南平福大,不必辜負了燕王后的苦心?!?p>燕王后一笑,再不多說什么,也就帶人走了。
勾心斗角的真叫人疲累,這一會兒工夫,原本吊著的氣又快用完了。
問了謝玄如今人在何處,底下人說已經出了宮,大約是在閭里。
說大王疑心有人趁夜犯案,正命人滿城搜捕可疑人員,連平魏侯與安北侯也都早早跟著去查案了。
又趕緊命人再去問謝玄的意思,去打聽藥方對不對,閭里的形勢如今又怎樣了。
問了孩子們還好不好,鬧不鬧,再命人去大明臺,看一看謝密白日吃的怎么樣。
全都是憂心事,片刻也不能使人安頓下來。
婢子們攙她去椒房臥下小憩,趙媼卻不肯走。
老婦人愁得舒展不開眉頭,急得團團轉,“娘娘呀,這是放虎歸山呀娘娘。”
上句才說完,一口氣都不歇,下一句又來了,“大王無心納她,昨日都吐成了那副模樣,原想著是不中用了,誰知道才消停一天,眼看著又能蹦跶了!”
“這燕王后看起來可真不是個好惹的,有她撐腰,趙氏一出來,那還能了得?必趁機打擊報復!不但要勾引大王,還要害娘娘,揍小孩兒,非得把宮里鬧得天翻地覆不可呀!”
趙氏蛇蝎心腸,阿磐焉能不知。
至于以后,是不是真的要南平做夫人,到底要看謝玄的意思。
一顆腦袋沉沉的,趙媼仍舊呱噪個不停,只能托著額頭回她,“總之先拖住燕國,解決了癘風再說?!?p>趙媼放心不下來,還是圍在榻旁團團轉,“娘娘啊,是藥方果真好用,難不成真要叫那趙國女人做了‘夫人’不成吶?啊呀,啊呀,大王一回宮天都塌了呀!”
是唄,昨夜才說只她一個,其他女人一個也無。今日回宮就得憑空多出來一個準夫人,可不是天都要塌了。
阿磐凝著眉頭,“穩(wěn)住吧嬤嬤,晉國初立,以后還要一統(tǒng)天下,若是晉陽大疫,必被有心人大做文章,四下宣揚大王得位不正,再動搖了晉國的根基。救人要緊,民心也很要緊,什么不比一個‘夫人’的虛名要緊?!?p>趙媼這才作罷,也不轉了,定定地坐在一旁,“要不將才那燕人說老婆子我眼窩淺呢,我眼里就只有丈遠的距離,娘娘看見的,卻是晉國的以后啊?!?p>說著話拭起了眼淚,“定國公那老頭子還天天這兒那兒的,他要是知道娘娘果真是母儀天下的人,可還成日的逼迫娘娘嗎?”
適才燕王后提到了趙宜兒,趙宜兒大抵還沒有死,她若死了,趙人和燕人早就急了,要來晉宮討要個說法了,豈會風淡云輕地說一句什么“下落不明”。
至此時還沒有一點兒風聲,必定活著。
阿磐便問,“司馬敦可有什么消息?”
趙媼搖頭,這是她的傷心事,她也就這么一個好大兒,念起來愈發(fā)掉起了眼淚,“沒吶,人家都封侯敗將,這敗家子兒,湯都喝不上一口。罷了,是他自己走錯了路,就當我從沒有養(yǎng)過這孽子........”
阿磐累極了,心事重重的,合著眸子卻又睡不著,朦朦朧朧中,聽得腳步聲近。
有宮人來稟,說閭里百姓用了藥方,癥狀輕緩許多,局勢暫時穩(wěn)住了,一時不再蔓延。
真叫人喜憂參半。
趙媼驚道,“完啦!這下天可真塌啦!”
這時候天色還早,沒多久,又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,白珠進殿稟道,“娘娘,大王回來了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