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媼駭?shù)媚樕笞儯皇直е靸?,一手來攙她,“閨女啊,閨女?。邒呷ソ嗅t(yī)官?。 ?/p>
阿磐攔住她,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一口氣來,慢慢也都聽得清楚話,也能看得見人了。
一張臉慘白,幽幽地嘆了一聲,懨懨說道,“嬤嬤,不必了,全都由命吧?!?/p>
孩子已經(jīng)這樣了,還爭個什么勁。
熬著吧,熬到油盡燈枯,也就好了,所有的難題也都解了。
中山?jīng)]了遺孤,晉國也沒了妺喜,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啊。
趙媼唉聲嘆氣的,“閨女啊,氣話歸氣話,日子不能不過啊!這還有三個孩子,你要是不養(yǎng)好身子,以后孩子可怎么辦吶?嬤嬤不中用,嬤嬤一個人可護不住啊!”
唉,真叫人灰心,也真叫人絕望啊。
偏生還有孩子,有了孩子,就要被孩子牽絆著,想死都不能死個利索。
這夜仍舊是個雨夜。
孩子不好,若不是抱著他,他便自己躺著。
這正是與謝硯一樣好動的時候,他怎么就能一動不動呢?
孩子不好,阿磐也不好。
心里的火滅了,人也似枯了,敗了,好在有趙媼在。
趙媼和兩個孩子都留了下來,廊下那惡鬼竟然不曾來驅(qū)趕。
許是因了謝密已經(jīng)癡傻的緣故,他們也不再似從前那樣防備了,甚至婢子來送晚膳的時候,還有兩碗羊奶,兩份肉羹,兩顆蛋。
挽兒有乳娘喂養(yǎng),離喝羊奶的時候還早著呢,那便是為謝密備下的了。
趙媼勸她,“既然為二公子送了奶,這就是好事啊,王父那邊必定是松了口的,這是好兆頭,得想開些。”
人都這樣了,有沒有羊奶,又有什么分別呢?
若是活得像魏罌,那倒不如現(xiàn)在就死了。
趙媼還說,“大明臺是什么地方,王父總要回來的,回來了,看見孩子,也就心軟了,總會好起來的?!?/p>
來干什么,不盼著他來。
好不好的,又能怎么樣呢?
趙媼不許她再操勞,她也就臥在榻上,什么也不必去管了。
趙媼果真給謝密剝了一顆大蛋。
謝密以前很喜歡吃蛋,只可惜,孩子可憐。
喂給他什么,他便吃什么,不喂也沒有關(guān)系,他再不會像從前那樣叫嚷著要蛋蛋了。
這夜因了有趙媼,阿磐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,也就做了許多個許多個的夢。
夢到了許多人,許多事,活著的人,死了的人,好事,惡事,什么都有。
可當天明醒來的時候,那些夢也就一個也不記得了。
這一覺睡得骨軟筋麻,渾身都沉沉的,沒有精神,也沒有什么力氣。
這一日已是第五日。
這一日,謝允不敢來了。
知道一伙人干的是手上沾血的事,因此不敢來了。
來的是個宮人。
那宮人進了殿,也是立在珠簾外稟,“啟稟夫人,大王請夫人去建章宮敘話?!?/p>
在宮中辦事的,最是識時務(wù),晉君還不曾辦登基大典,底下人就已經(jīng)開始稱起“大王”了。
她懨懨的,也沒什么話可敘的。
趙媼憂心忡忡,叫宮人殿外候著,給她打氣鼓勁,“夫人啊,你可要振作起來??!趙國女人還在,她在一日,宮中就不安寧一日,你要是不振作起來,孩子們可怎么辦?。空哿艘粋€,還有倆呢!孩子們可不能沒有母親??!”
是啊,孩子們不能沒有母親。
一切都,一切都為了孩子吧。
阿磐打起精神來,白著一張臉笑,“嬤嬤,為我好好梳妝吧?!?/p>
趙媼連忙應(yīng)了,也連忙為她更衣打扮,“這才對,總之見了王父,好好敘話,總會好的?!?/p>
好不好的,她不知道。
總之走一步,看一步吧。
趙媼憂心忡忡地提醒,“夫人吶。”
趙媼確認正殿無人,廊下也沒有耳朵附著,這才低低地開口,“夫人昨夜叫了中山君的名諱,這........這可千萬再不能?。 ?/p>
阿磐問,“哦,我叫他干什么?”
趙媼的聲音越發(fā)地低了下去,“夫人對中山君說‘渴了’.........這可萬萬也不能說了!”
原來夢里又說了這樣的話。
阿磐怔怔地問,“有什么不能呢?”
趙媼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,手中的金釵一頓,“夫人是糊涂了嗎?要是被王父知道..........可要了命了..........”
阿磐便笑,笑得輕飄飄沒有力氣,“能怎么要命呢?”
她自己也沒有多少時日的活頭了,還怕什么要命嗎。
趙媼急道,“我的天爺啊,那個趙國女人虎視眈眈,她巴不得見你不好呢!”
阿磐兀自嘆了一聲,“是啊,是不能?!?/p>
萬不能被那趙國女人鉆了空子,占了便宜。
見銅鏡中臉色蒼白,十分難看,便叮囑趙媼,“嬤嬤把氣色畫得亮一些,紅一些?!?/p>
趙媼這才放了心,絮絮叨叨地又叮囑許多話,阿磐心事重重的,沒怎么去聽。
待盥洗梳妝完,這便要起身去建章宮了。
去建章宮也可,但不能不帶謝密。
誰知道是不是調(diào)虎離山,她人一走,回來的時候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人了。
左臂似乎腫了,有些抱不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