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磐梳什么發(fā)式,她們也跟著梳什么發(fā)式。
阿磐穿什么長袍,她們也跟著穿什么長袍。
便是沒有完全一樣的,那也要尋些差不多的。
顏色啊,款式啊,絲絳啊,玉佩啊,總之要差不多才行。
阿磐簪木蘭,她們也跟著一個個地掐枝去葉,招招搖搖地把木蘭簪于髻上。
總之總要想方設(shè)法在主宮之內(nèi)晃蕩,好借機(jī)見上謝玄一面。
不求一朝飛上枝頭,但求能混個臉熟,他日好早早地入主東壁,做上個春美人,余美人,曹美人,陶美人和鄭美人。
阿磐知道她們的心思,也知道謝玄并不是世人口中那個耽愛女色的浪蕩子,但若她們不惹事生非,也全都由了她們。
四姬常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起,興奮地議論,“衛(wèi)美人的就是好的,咱們姐妹跟著學(xué),總是沒錯的!”
便是當(dāng)著阿磐的面,余姬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,“我聽人說,一個人啊,可不一定就喜歡一個人!”
另外三姬立馬六眼冒光,這便纏著余姬問起,“余姐姐!然后呢?然后呢?快往下說說!”
余姬揚(yáng)起嘴巴,笑吟吟道,“就像王父喜歡衛(wèi)美人,那也不是全然就只喜歡衛(wèi)美人一人,興許喜歡的就是衛(wèi)美人這一類的,只要咱們跟著學(xué),不出半月,總要見效!”
嚯。
這也太明目張膽了。
但說的也并非全無道理。
至少,假衛(wèi)姝與真阿磐不就是一類人嗎?
若三兩日不見效,四姬就要問了,“衛(wèi)美人,你到底給王父用了什么迷魂藥?”
“怎的,全都是差不多的模樣,怎的王父只要你,不要我們?”
有人便出主意,“定是衛(wèi)美人水粉太濃!你瞧她多白!”
有人跳上前來,就要抹她的臉,一抹抹了個空,“哎呀!什么也沒有!”
有人驚呼,“什么?衛(wèi)美人不擦水粉?”
其余三姬便擁上前來,一個個地伸手來抹。
恨不得從她臉上抹出厚厚的一層白,好證明大家一樣,都是些庸脂俗粉。
抹完之后八目相覷,瞠目結(jié)舌,“哎呀!怎的!怎的.....竟不擦水粉?不擦水粉怎地還這么白?”
春姬恍然大悟,又出主意,“衛(wèi)美人嘴巴那么紅,定是涂了咱們不知道的口脂!抹來看看,這是什么顏色?”
四姬又呼啦啦地涌上前來,伸長手臂去抹阿磐的嘴巴,阿磐躲著避著,四姬便追著趕著。
鄭姬雖在一旁攔,“你們消停些吧!”
躲也沒用,攔也沒用,仍被她們的爪子一個個地抹了上來,抹了之后又要面面相覷,目瞪口呆,“???怎的!怎的......衛(wèi)美人怎的不抹口脂?不抹口脂怎還這么紅?”
有的人似魂魄出竅,好半晌回不過神來。
有的人一屁股歪倒一旁,恍然大悟,“這......這是天生麗質(zhì)呀!”
有的人似霜打的木葉,“這......這還咋學(xué)?”
余姬卻似被打足了雞血,呼啦一下立起身來,恨不能立刻就要沖鋒陷陣,握起拳頭來號召眾人。
“振作起來!全都振作起來!要不說這世上偏就有胭脂水粉呢!抹!給我狠狠地抹!給我用力地抹!往死里抹!抹完了這誰還分得出是天生的還是后生的?起來!都給我抹!”
雞血有用。
那三姬果然應(yīng)聲而起,烏泱泱地霸占了阿磐的鏡臺,一個個地擦啊,抹啊,雄赳赳氣昂昂,儼然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。
唯有鄭姬在一旁跪坐,阿磐便與鄭姬說起話來,“你和她們不太一樣?!?/p>
鄭姬只笑,“是她們想不明白?!?/p>
鄭姬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,難怪先前謝玄會選她進(jìn)帳侍奉。
四姬打完了雞血,又開始躍躍欲試。
一個個花枝招搖的,不知是說她們跟屁蟲好,還是說她們是狗皮膏藥好。
阿磐要摘木蘭,四姬便也一同跟著摘木蘭。
阿磐要煮藥膳,她們也一窩蜂地全湊上來。
燒火的燒火,切絲的切絲,不嫌苦不嫌累不嫌嗆,吃苦耐勞,沒一句抱怨的。
總之只要賴在正宮,干什么她們也愿意。
春姬笑瞇瞇的,“衛(wèi)美人最好了,可要多多在王父面前為咱們姐妹們美言幾句喲!”
余姬也笑瞇瞇的,“哎呀,衛(wèi)美人,我們來!我們來!不勞美人親自動手啦!”
阿磐想,熱熱鬧鬧的,倒也不算壞事。
省得一人待在殿中,提心吊膽地過活。
但煨藥這一樁,卻是阿磐必須自己經(jīng)手的。
藥是直接進(jìn)入謝玄口中,生死攸關(guān)的事,容不得一丁點(diǎn)兒的疏忽差池。
她唯有這一樣堅持,那幾個舞姬也果然不碰。
南宮在北,大梁在南,因而趙媼與衛(wèi)叔父不是一撥走的,她要跟著中庶長的馬車一起,臨走時也來告了別。
一來就拍著胸口大喘氣,“我的親娘??!衛(wèi)美人,您可真是我的親娘!沒把老婆子我嚇?biāo)腊。“パ?!總算是虛驚一場,沒什么大事......老婆子年紀(jì)大了,真是折騰不起啦......”
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,“老婆子我有福,大兒子也有福,王父這是天底下最好的人,賞賜了老婆子我足足百金?。⌒l(wèi)美人以后千萬不要再有什么事,就在王父身邊好好地過日子。老婆子我還是那句話,衛(wèi)美人要是做不成東壁夫人,老婆子我在大梁也摘下腦袋來給美人當(dāng)鞠踢咯!”
自二月中遇見趙媼,至四月底已是近三個月了。
這一路都行在刀尖,走得提心吊膽,于趙媼來說,早日了結(jié)了這一趟差事,回大梁給兒子娶親,實(shí)在是圓滿,也實(shí)在不失為一樁美事。
阿磐握住她的手,“我與嬤嬤投緣,心里十分喜歡,原想留嬤嬤作伴,但嬤嬤既想要回家,那必是比留在這里要好的。我如今還沒有什么能耐,但早應(yīng)了嬤嬤多多賞賜.......”
阿磐拉著趙媼到鏡臺前,打開妝奩,“都是王父賞賜的,嬤嬤想要什么就拿什么,回了大梁再去換銀錢,權(quán)當(dāng)我的賀禮了?!?/p>
趙媼歡喜得兩眼冒光,不好意思地捂著自己那半臉,“老婆子那一巴掌真不算白挨呀!”
繼而一雙肥碩的手大大張開,探向妝奩,“美人......美人......果真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?”
阿磐笑著點(diǎn)頭,“是?!?/p>
趙媼瞇瞇笑,“我一出生的時候啊,家里來了個禿頭的算命先生,給我稱骨,說我骨重足有五兩呢!說我長了一雙抓財?shù)氖?,還說我雖年輕時奔波勞苦,但老來卻是個福祿雙全的人。老婆子這一雙手就這么隨便一抓,能抓多少算多少,美人應(yīng)不應(yīng)?”
趙媼歡喜,阿磐也跟著歡喜。
過了真假衛(wèi)姝這一關(guān),怎么會不歡喜呢?
她想,就這么一步步地往前走,遇神殺神,遇鬼殺鬼,哪就有趟不過去的火焰山呢?
這時候的阿磐,還不知道蕭延年的“毀滅”已經(jīng)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