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。
所有通過府試的考生,都要去府學(xué)接受問詢,算是考后的勉勵。
而一榜上的考生,會坐在大堂最顯眼的位置。
陳浪作為一榜第八,位置也肯定不會差。
到時候全部人都到齊,唯獨第八的位置上空無一人,那樂子可就大了。
府衙方面肯定會派人尋找,到時候一問,原來榜八的學(xué)子被蕭家扣了。
到那時,別管蕭家在士林中擁有再高的聲望,都必然會被群起而討之!
為了平息眾怒,自己以及自己那個侄孫,定然會被推出來背鍋。
“我不識好歹?”陳浪冷笑道:“蕭家的院墻,向來都是對士林學(xué)子開放的,任何學(xué)子都可以在上面刻下自己的詩作?!?/p>
“我不過是效仿前人,卻被你們蕭家小廝污蔑成玷污蕭家門風(fēng)?!?/p>
“既然都已經(jīng)玷污了,區(qū)區(qū)幾天時間,怎可能清洗干凈?我留下來,完全是為了蕭家著想?!?/p>
“綜上所述,你才是不識好歹的那個人?!?/p>
管家牙根子都快咬碎了,但也確實拿陳浪沒辦法。
總不能讓家丁直接把他扔出去吧?
就陳浪這個品性,如果不是客客氣氣把他請出去,必然會到處嚷嚷,到時候蕭家受到的影響會更大。
管家沒轍了,只能跑去找太老爺。
書房內(nèi),蕭郁正在看信。
這些書信都是來給陳浪求情的。
【桃花庵歌】的影響力,在秦州府與廣陵府兩地官員的斗爭下,已經(jīng)開始向全國的士林階層輻射,不少老官在見到這首詩后,都被其意境折服。
當(dāng)他們得知“唐伯虎”被蕭郁給拿了,立刻寫信幫“唐伯虎”求情。
有些人是真情實意,但更多的人,是想要投機取巧。
畢竟雪中送炭永遠(yuǎn)強于錦上添花。
“唐伯虎”才學(xué)過人,在他遭難的時候拉一把,除了能提升自己的名望外,說不定還能結(jié)下一段善緣。
倘若他日“唐伯虎”高中,自己與他見面的時候,也能拿這件事兒來跟對方拉近關(guān)系。
何況所謂的拉一把,就只是寫封信,如此沒成本的事情,不做是傻子。
“沒想到一首詩,竟能驚動這么多人?!笔捰舴畔伦詈笠环庑?,嘴角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。
“太老爺……”管家站在門口,小聲喚道。
蕭郁道:“正想找你,進來吧?!?/p>
管家快步入內(nèi),然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哭喪著連說道:“太老爺,老奴對不起你,對不起蕭家。”
蕭郁皺起眉頭:“這又是干什么?起來說話?!?/p>
管家悲泣的說道:“太老爺,抓陳浪的注意,是老奴的侄孫兒出的?,F(xiàn)在這個人賴在家里不肯走,而他也通過了府試,成績是一榜第八?!?/p>
“再讓他待在府里,只怕,只怕……”
蕭郁笑了笑,道:“就這么個事兒,也能把你嚇得跪下?”
管家叩首:“老奴管教不嚴(yán),族中后人惹出大禍,恐給蕭家聲譽帶來不可逆轉(zhuǎn)的影響,老奴有罪,求太老爺責(zé)罰?!?/p>
蕭郁道:“責(zé)罰什么?當(dāng)初扣下他也是我同意過的嘛?!?/p>
“所以這件事兒當(dāng)真追究起來,我才是第一責(zé)任人。”
“與你,還有你侄孫都沒關(guān)系?!?/p>
“起來吧?!?/p>
管家小心翼翼的站起來,道:“太老爺,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怎么辦?”
蕭郁淡然道:“此子不肯離去,必然是有所求嘛?!?/p>
“他做買賣,不缺錢財,多半是想要點其他的東西?!?/p>
“你去把他叫來,我親自問他?!?/p>
管家慌忙不跌的再度往馬棚跑去。
“跟我走吧,太老爺要見你?!?/p>
陳浪靠在柱子上,似笑非笑的說道:“我一個小小童生,哪有資格見文淵閣大學(xué)士?!?/p>
“不去,不去?!?/p>
管家強忍著怒氣,道:“這不是你求見,而是太老爺主動要見你,不存在資格之說?!?/p>
陳浪道:“你家太老爺,好端端的干嘛要見我?”
管家咬牙道:“我家太老爺愛才,這理由行嗎?”
陳浪想了想,點頭道:“嗯,這理由還湊合?!?/p>
“前方帶路?!?/p>
走了幾步后,管家忽然皺起眉頭,道:“你怎么這么臭?”
陳浪道:“我這幾天相當(dāng)于睡在茅廁旁邊,不臭才怪。”
管家急忙找來小廝,道:“快,帶他去沐浴,再給他弄一套干凈的衣衫。”
等到小廝把陳浪捯飭干凈后,管家才把他領(lǐng)到了書房門口。
“老爺,人帶來了?!?/p>
“讓他進來吧?!?/p>
管家推開門,示意陳浪入內(nèi)。
進入書房,見到了這位前文淵閣大學(xué)士,蕭郁。
年逾古稀卻還有著一頭烏黑的頭發(fā),雙眸中也并無太多渾濁,眼神更是深邃。
如果不說,誰也猜不到蕭郁馬上就要七十歲了。
陳浪打量蕭郁的同時,蕭郁也在打量他。
良久之后,蕭郁笑了:“比我想象中,要年輕不少?!?/p>
“我以為寫出‘世人笑我太瘋癲’這種詩句的人,至少也得是個三四十歲,人生郁郁不得志的男子。”
“年輕人這般頹,可是不多見啊?!?/p>
陳浪淡然道:“人生感悟,從不分年齡?!?/p>
“有的人活一輩子,都渾渾噩噩。但有的人活十幾年,就能看透世間百態(tài)。”
蕭郁微微皺眉,道:“年輕人,你很氣盛啊?!?/p>
陳浪道:“不氣盛還叫年輕人?”
蕭郁都被這句話懟得怔了片刻,反應(yīng)過來后,朗盛一笑道:“有趣,已經(jīng)許多年沒有人敢這么跟老夫說話?!?/p>
“那是他們心思不正,怕擠兌了蕭大學(xué)士,會影響到自己的前程,所以只能屈膝討好?!标惱说馈?/p>
蕭郁橫眉一撩,道:“難道你不擔(dān)心自己的前程?”
陳浪笑了:“我有理我怕啥?”
蕭郁也笑了:“你說你有理,那我問你一個問題?!?/p>
“桃花庵歌這首詩,有著洞悉塵世之后的快意灑脫。你不過二十來歲,哪里來這么深刻的感悟?”
“亦或者說,唐伯虎并不是你,而是另有其人?!?/p>
“你剽竊他人作品,就為給自己博名聲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