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陳浪一直在觀察應(yīng)善的表情，見他額頭微微冒汗，就知道自己剛才的言論，算是抓到了對方的破綻。

于是陳浪繼續(xù)說道：“大人如果不能處理那位縣令，便是虛構(gòu)罪名，污蔑學生?！?/p>

“如果我所料無誤，應(yīng)該是蕭學士在內(nèi)閣中的某些觀點，觸碰到了大人的利益，所以大人才會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對付我?！?/p>

“可惜啊，大人出手太急切了，倘若拖上個一年半載，或許大人就能羅織出天衣無縫的證據(jù)，而不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，把學生污蔑成遼人?！?/p>

“這個罪名不僅荒誕，而且非?？尚?。”

“大人如果還有命回到秦州府，一定要把給你出主意的人處死，因為他擺明了就是在坑你啊?！?/p>

應(yīng)善再也無法保持平和，怒而拍桌，瘋狂的打斷陳浪的話：“住口！住口！”

本來陳浪就算再怎么能言善辯，應(yīng)善也有把握壓制住他，畢竟陳浪只是個秀才，而自己是秦州路察院的走馬承受，雙方地位差距巨大。

可沒想到的是，陳浪竟然能這么快找到證據(jù)中的漏洞，并且死死的抓住這個漏洞不放，這就讓應(yīng)善有些左支右絀，應(yīng)接不暇了。

按計劃，應(yīng)該是先逼陳福生承認陳浪遼人的身份，接著拿出前任縣令的供詞，最后再讓陳浪的養(yǎng)父全家出堂作證，從而徹底坐實陳浪遼人的身份，讓他再也無法翻身。

畢竟陳浪有功名在身，如果這起案子辦的太多粗陋，容易落下話柄，用來對付蕭郁，就欠缺了一點火候。

可現(xiàn)在的情況，已經(jīng)不允許應(yīng)善溫水煮青蛙了。

他要快速的結(jié)案。

應(yīng)善定了定心神，道：“就算你說得有理，可你作為秀才，糾集這么多草民沖擊府衙，也屬于知法犯法?！?/p>

“沖擊衙門，就是造反?！?/p>

一直在旁邊裝透明人的范城聽到這話，臉色也很不好看。

應(yīng)善這番話，等于是把矛頭從陳浪身上，擴散到了全體村民身上。

一旦落實，這些人，包括他們的三族，都要被殺。

因為大燕對于造反這件事兒，懲處是最為嚴厲的。

村民們聽到這話，又多了幾分忐忑。

但現(xiàn)如今唯一能破局的，只有陳浪，他們要是站出來反駁，大概率是添亂。

所以全體村民的目光，都齊刷刷的落在了陳浪的身上，等著他拿主意。

陳浪挑了挑眉，似笑非笑的說道：“大人不愧是察院出生，見多了齷蹉的事情，耳濡目染也學會了齷蹉的手段?！?/p>

“可大人卻忘了，大燕的讀書人，是有權(quán)利在未經(jīng)請示的前提下，進入府衙抓貪官污吏的?！?/p>

應(yīng)善愕然，道：“你在胡說八道什么？”

陳浪冷笑：“胡說八道？舊大燕律中明確規(guī)定，倘若官員為官不仁，魚肉鄉(xiāng)里，凡是有功名在身的人，都可以主動緝拿問罪?！?/p>

應(yīng)善下意識就想罵。

舊大燕律是百多年前制定的律法，用這玩意來斬百年后的官，這也太荒唐了。

大燕剛建國時，百廢待興，外有強敵環(huán)伺，內(nèi)有亂軍未平。

加之此前數(shù)百年的動亂，一個新政權(quán)往往存在不了多久就會被替代，所以當時的老百姓對于大燕朝的認同感非常低，絕大部分老百姓都覺得，大燕會跟之前那些朝代一樣，活上個兩三年就被滅了。

為了收攏人心，高祖皇帝在制定律法的時候，設(shè)定了許多對官員非常嚴苛的條例，這么做的目的就是讓老百姓有一種可以翻身做主的感覺。

律法頒布后，在高祖時代確實起到了非常不錯的效果，老百姓對大燕的認同感，也在一個個貪官污吏被處死后，走到了巔峰。

不過隨著國內(nèi)局勢穩(wěn)定，這些律法就不再適用，新大燕律法應(yīng)運而生。

這時候百姓再想對官員做點什么，就不是那么容易，甚至是不可能的。

然而因為局勢穩(wěn)定，老百姓即便有再大的怨言，也無濟于事。

誰要是不服，就得做好掉腦袋的準備。

至于說造反……日子總是能過下去，雖然差了點，但也比亂世好啊。

湊合過吧，為了幾個貪官污吏把命搭上，不值。

老百姓可以忽視舊大燕律，但官員卻不能忽視。

畢竟這些當官的，動不動就嚷嚷著祖宗之法不可變。

舊大燕律是高祖皇帝制定的，沒有比這個更“祖宗之法”的東西，應(yīng)善如果否定舊大燕律，就等于在否定自己的為官之道。

這時，進入衙門后就一直沒說話的盛褚良，從衣袖中拿出了一本“舊大燕律”。

盛褚良熱衷于藏書，大燕律的歷代版本他的書房中都有。

用舊大燕律中的條文來解釋沖擊衙門這件事兒，也是盛褚良昨夜想出來，又在今天來衙門的路上告訴陳浪的。

否則以陳浪的知識儲備，絕不可能知道的這么詳細。

他連大燕律都只看了一半。

盛褚良翻開舊大燕律，在書籍中間部分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律法條文，旋即沉聲道：“舊大燕律第三卷第七章第十二條明確規(guī)定，但有殘暴害民之官員，身懷功名者可率人捉拿，押送至高一級衙門，明正典刑。”

“應(yīng)善，你作為察院走馬使臣，濫用職權(quán)，污蔑良民，還挾持七十歲以上老者，對其用刑，殘暴害民這四個字，就是你的真實寫照！”

“我們師徒帶領(lǐng)村民來衙門，不是沖擊，而是按照祖宗之法，來抓你這個為官不仁的畜生！”

盛褚良說這番話，比陳浪有分量得多，因為他是舉人！

河中村的村民聽到這話，也是一個比一個振奮，雖然他們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，但能明白他們沖擊府衙的行為，是由律法支撐的。

簡單來說，就是他們做的都是正義的事情，不會被殺頭，更不會被夷三族！

果然人還是要念書，看書看得多，黑白也能隨意顛倒。

盛褚良合上書本，抬頭怒瞪應(yīng)善，大聲呵斥道：“狗官，還不認罪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