局勢對調(diào)。
兩人，各自繃著。
馬路旁邊，二樓住戶趴在窗上朝樓下喊：“小情侶回去吵架！”
許之夏收回視線，抬手抹了一把眼眶，掉頭就走。
動作之雷霆，蕭野伸手撈了一把，都沒抓住人。
許之夏往前，大步走。
蕭野跟在后面。
她身子?jì)尚。琢艘患虚L款的黑色棉服，背上一個大書包，馬尾甩得左一下，右一下。
跟受氣包離家出走似的。
想想，也沒錯。
受氣包。
還是他欺負(fù)的。
蕭野跟了一段路，抓了抓后腦勺，終是開口：“許之夏，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？”
許之夏不可能沒有一點(diǎn)小脾氣，懟了一句：“我能去哪兒？”
蕭野‘嘖’了一聲，然后仰頭，叉腰，長長嘆氣。
他快速兩步上去，抓住她手臂：“跟我回家?！?/p>
許之夏推開：“我自己知道回去，你不用管我！”
她又往前走。
蕭野驅(qū)步跟著：“那你現(xiàn)在去哪兒？”
許之夏：“我好了就回去?！?/p>
她這意思是，她自己調(diào)節(jié)情緒，調(diào)節(jié)好了自己回去。
蕭野停下腳步，閉著眼睛哀氣。
有愧，有惱。
對她的，對他的。
五味雜陳，在他心頭亂竄，跟走火入魔似的。
許之夏注意到身后沒聲音了，又看見長路盡頭……
不，黑夜里，這條路像沒有盡頭。
她一晃神，腳下一空，竟從馬路牙子上落下去，扭了一下右腳。
她痛苦地蹲下去，手撐著地面，往后一坐，抱住腳踝。
蕭野趕緊跑上前，蹲下：“怎么了？扭到了？”
許之夏吸吸鼻子，小臉撇向一邊，不搭理人。
蕭野拿開許之夏的手，小心檢查她的腳踝。
他虎口圈住她腳踝，捏了一下。
她疼得小臉皺巴，‘嘶’了一聲。
他撩起眼皮看她一眼，剛哭過，哪里都是水潤的紅色。
他更放輕動作。
確認(rèn)許之夏的腳踝沒事，蕭野松了口氣：“骨頭沒事，韌帶拉了一下，不嚴(yán)重?！?/p>
說著，他霸道取下她的書包。
許之夏無力反抗，只得問：“你干嘛？”
蕭野將書包掛在自己胸口，轉(zhuǎn)身：“上來?！?/p>
許之夏看著寬闊的背，沒動。
蕭野回頭看了眼許之夏，語調(diào)放輕：“先回家。”
許之夏還是沒動。
蕭野沉了口氣，直接拽住許之夏雙臂往自己肩膀一搭，把人背起來。
他把她往上顛了一下，她立刻就抱住他脖子。
蕭野微微側(cè)頭：“松點(diǎn)，勒我喉嚨了。”
許之夏抿住唇，微微松開手臂。
許之夏想起蕭野帶自己回玉和的那個夜晚，也是他們兩人，走在無人的街道上。
但那是夏天。
她跟著他，回家。
而現(xiàn)在，是冬天。
他背著她，回家。
許之夏趴在蕭野背上，呼吸又濕又燙。
蕭野頭微微側(cè)著，路燈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。
他語氣很淡：“許之夏，你知道吧？我爺爺走的早，我奶奶在我初中就躺在床上，我沒媽，也沒爹，我這人不會說話，也不會跟人相處?！?/p>
蕭野說了一大堆，乍一聽，沒頭沒尾的。
但許之夏聽見了‘解釋’。
也聽見了孤單。
其實(shí)今天這事，許之夏委屈一過，也并沒有多責(zé)怪蕭野。
就算他真的有些過分。
但她對他，還是感激可以蓋過一切。
她清楚記得，她在舅舅家暗無天日時，是他把她帶回玉和，她的手受傷時，是他帶她去醫(yī)院，說不會扔下她……
是他讓她可以繼續(xù)上學(xué)，平時，細(xì)心地給她添置各種生活用品……
再說了，一切因果有序，她不可能要求蕭野在那樣的成長環(huán)境下，還明媚生長。
也不可能要求蕭野百分百地對她信任，她不是他誤會里的那種人。
就像…她也曾誤會他是不好的人。
誤會，解開就好了。
人與人之間薄弱的情感，要依靠什么堅(jiān)固彼此呢？
或許是血緣？
或許是愛情？
或許是其他什么…
具體說不明白。
但今晚，許之夏覺得自己和蕭野之間，更堅(jiān)固了一些。
至少，他們在對方面前，有解剝自己的內(nèi)心，或多或少。
許之夏輕輕叫了聲：“哥?！?/p>
蕭野停下腳步：“嗯？”
許之夏：“你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是誰嗎？”
這問題沒由來。
蕭野笑了一聲，繼續(xù)往前走：“我怎么知道？”
許之夏：“是我媽媽?！?/p>
蕭野：“……”
提到方晴，許之夏一定會掉眼淚，毋庸置疑。
她閉上眼睛，吸了吸鼻子：“我和媽媽約定好，我們是最好的朋友，也是并肩作戰(zhàn)一起生活的戰(zhàn)友，要一起努力！”
蕭野接不了這話。
許之夏默了好一會兒，調(diào)整好情緒：“哥，我們當(dāng)最好的朋友吧！”
蕭野：“……”
許之夏：“也當(dāng)并肩作戰(zhàn)，一起努力生活的戰(zhàn)友?！?/p>
蕭野：“……”
許之夏帶著鼻音，微微祈求：“也做，家人?！?/p>
蕭野停下腳步，頭微微側(cè)著。
許之夏沒敢去看蕭野的表情：“我畢業(yè)后，我們也做家人。”
照蕭野的話說，許之夏畢業(yè)后他就不管她了，可她明明早就在心里決定，這份恩情是一輩子的。
所以，至少在她這里，不是畢業(yè)就結(jié)束。
他，是一個人。
她，也是。
那，我們都不要一個人了，好不好？
一個人，有時候真的很可怕。
許之夏這樣覺得。
蕭野沉默片刻，突然笑了笑，語氣調(diào)侃：“怎么想著跟我這種人當(dāng)家人？”
許之夏有些激動：“你什么人了？我覺得…你很好?！?/p>
就像剛才他誤會了，氣成那樣，也說的是，要負(fù)責(zé)她到畢業(yè)。
這對于無依無靠的許之夏來說，難道還有更偉大的嗎？
蕭野繼續(xù)往前走，濃濃夜色，看不見多遠(yuǎn)：“怎么？畢業(yè)了還要賴著我？”
賴？
許之夏吸了一下鼻子，有些鼻音，像撒嬌：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，而且我畢業(yè)以后賺錢了，又不要你養(yǎng)我?！?/p>
許之夏說的事，蕭野沒有直面回應(yīng)。
許之夏認(rèn)為，是種默認(rèn)。
因?yàn)槭捯笆莻€不會用語言表達(dá)情緒的人。
只有蕭野自己知道。
他心動。
心動有人要成為他的家人，那是他年少時的奢望。
是他已經(jīng)不再年少，沒有奢望了嗎？
不是。
是她太好了。
許之夏，玉和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。
去看看吧。
你看過的世界越大，你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
我這一輩子，估計(jì)就在這兒了。
我們不會是一路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