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,晚霞在明亮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絢爛。
用來招待客人的花廳里,一位樣貌清雋的少年捧著小巧的茶杯,靦腆品嘗著。
聽見腳步聲靠近,少年回頭。
然后就看見一位身披霞光的漂亮的面孔逆光而來。
當那個人完全踏進來時,少年放下茶杯,蹭的站起來:“姐姐!”
姜稚一愣,“你是……”
少年表情有些受傷,只見他從脖子上掏出一個掛件。
拇指那么大,深琥珀色。
姜稚嘶了一聲,走近他幾步仔細辨認。
這不是她以前掛在脖子上的犀牛角嗎?
姜稚想起來了。
記得那年她跟隨父親姜嶺山一起去北歐參觀圣安彼得,姜稚因坐不慣飛機,姜嶺山便帶她乘坐游輪。
起航第二天,就聽見船長在廣播理詢問船上是否有醫(yī)生,某個船艙里有位兒童高燒不退,體溫已經(jīng)高達四十度。
游輪上有隨行的醫(yī)療團隊,能讓船長公開尋求幫助,想必是束手無策了。
船長很著急,廣播循環(huán)播放。
姜嶺山便領著她去了廣播里的船艙。
里面人滿為患,擠都擠不進去,但沒過多久,人就散了。
原因是孩子體溫太高,已經(jīng)四十度了,治好倒也罷了,治不好就是給自己找麻煩。
見大家紛紛往門外走,一名粗獷的大漢跪地上痛哭流涕,嘴里嘰哩哇啦說著聽不懂的語言。
聽上去像是在挽留。
可最后,只有姜嶺山一個人留了下來。
姜嶺山剛挨到床邊,神奇的一幕發(fā)生了,暈厥不醒的孩子一把攥住了姜嶺山的手。
那時候他留著長頭發(fā),雌雄莫辨的長相,姜嶺山以為對方是個女孩。
許是自己也有女兒的緣故,姜嶺山?jīng)Q定鋌而走險一回。
姜嶺山讓姜稚把脖子上的犀牛角掛件取下來,又問船長要了個磨刀石。
犀牛角自古就有祛除一切邪氣的功效。
一碗犀角湯灌下去后,當天就退了熱,可誰也沒想到,這孩子恢復清醒后,精神又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
每天都在船艙里大喊大叫, 擾得其他客人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,紛紛提出讓他們換房間。
姜嶺山畢竟不是醫(yī)生,加上語言不通,一時也搞不清楚對方到底哪里不舒服。
最后在船長的調(diào)劑之下,小女孩跟那名大漢搬到姜嶺山跟姜稚的隔壁。
半夜小女孩又開始叫了,姜稚被吵的睡不著,半夜跑去敲門。
開門的大漢一臉抱歉,手舞足蹈的跟姜稚一個勁兒的比劃。
姜稚進去一瞧,發(fā)現(xiàn)小女孩跟鵪鶉似的,縮在角落里瑟瑟發(fā)抖。
姜稚捏著根棒棒糖,軟著嗓音逗她。
見她不為所動,姜稚笑瞇瞇的剝開糖紙,把棒棒糖塞進自己嘴里。
小女孩紅著一雙眼盯著她。
姜稚又從口袋里掏出另外一根遞過去。
那晚,小女孩維持了兩小時的安靜。
接下來的幾天,姜稚每晚都會跑到小女孩的船艙里串門,但每次都會帶禮物,棒棒糖,甜點,或者是新鮮水果。
小女孩眼睛漸漸有了神采,偶爾也會笑一下。
但都十分短暫。
有一晚,小女孩主動敲開姜稚的艙門。
她抱著抱枕,穿著很可愛的拖鞋,在姜稚驚訝的注視下,怯生生的舉著一根咬了一半的棒棒糖。
姜稚并不嫌棄,當即接了過去。
小女孩就跟猴子似的,從姜稚身邊躥了過去,很不客氣的霸占了船艙里唯一的一張床。
門外,那個長相不是太聰明的大漢突然跪了下來,雙手不停地拜著。
從那之后,每天晚上小女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里跑到姜稚的船艙睡覺。
半個月后,姜稚跟隨父親下船,小女孩依依不舍的抓著她的裙子,滿眼淚光。
姜稚摘下脖子上沒用完的犀牛角掛件送給她。
拽著衣角的手沒有松開。
姜稚又給了她好幾顆棒棒糖,對方抓的更緊了。
最后姜稚從包里翻出紙筆,把家里的地址寫上去,告訴她,如果有空的話,可以來南亞找她玩。
大漢接過紙條,沖小女孩認真點了點頭。
小女孩才把手松開。
“我記得你那個時候是個小妹妹啊?!苯赡笾鴴旒荒樺e愕。
少年臉色漲紅;“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?!?/p>
當年為躲避野獸軍團的搜捕,他不得不留起長發(fā),假裝女孩子才僥幸蒙混過去。
沒想到卻叫她誤會自己是女孩。
姜稚偏頭打量著他:“那個時候,你好小,好瘦。沒想到竟長這么高了?!?/p>
少年靦腆的抓了抓發(fā)熱的耳朵:“嗯?!?/p>
“對了,到現(xiàn)在還不知道你名字,你叫什么呀?”
“葉真?!?/p>
中文名?
見姜稚露出吃驚,葉真連忙解釋:“以前的名字不能用了,這是我護照上的名字?!?/p>
姜稚看他的眼神還跟以前一樣,帶著姐姐該有的擔當:“葉真,你一定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我的吧?!?/p>
少年慌忙低下頭掩飾情緒,他的確走了很遠的路,才找到這里。
自姜稚下船以后,張紙條跟犀牛角掛墜被葉真攥在手里整整一夜,第二天打開手掌,上面字跡都模糊了。
后來,葉真又發(fā)了一場高熱,隨行的士兵想用掛墜磨水給他喝,葉真死活沒讓,愣是靠吃藥才把高熱壓下去。
隔了十年,葉真做夢都沒想到,再見到她會是在瞄準鏡里。
那天晚上,他舉著弓弩在對面的大樓上伏擊,準備親手結束耶波。
在瞄準的時候,竟意外地捕捉到了另一張臉。
就是這張臉的出現(xiàn),讓他放棄了擊殺念頭。
他決定給耶波兩年時間,兩年后再取他性命。
可戴肯竟自作主張,誤打誤撞殺了耶波。
葉真此番來,不光是為了感謝那個曾經(jīng)給予他溫暖的大姐姐,還有一大部分是為了補償她。
才結婚就害她失去了丈夫。
雖不是他授意,但也有他一部分責任。
葉真整思索該用什么辦法把手里防止傳染的噴霧給她,姜稚手機響了。
“抱歉,我接個電話。”
看著姜稚急匆匆的背影,葉真已經(jīng)猜到是什么了。
大概是耶波命不久矣。
他趁姜稚出去接電話,連忙從包里掏出噴霧,對著空氣連噴了好幾下。
帶有薄荷味的噴霧讓接完電話返回的姜稚露出詫異。
“這什么味道?”
葉真表現(xiàn)的十分淡定:“哦,空氣清新劑,我看這房子好像才裝修,油漆味蠻重的。”
姜稚眉宇間洋溢著喜悅,汪大海提前回來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在溫泉山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