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開口了。
“在吵什么?!?/p>
謝妙云見到是大堂兄,嚇得手都松開了。
她不敢想象被謝凌發(fā)現(xiàn)了會是什么樣的后果。
偏偏謝易墨還對她投去個幸災(zāi)樂禍的眼神,氣得她在邊上紅了眼眶,謝宜溫?zé)o奈去拉她的手。
謝易墨正愁如何去“瑤島春色”尋堂兄告狀呢。
見到謝凌神色淡然地站在那,她立刻上前:“堂兄!”
“三妹跟表妹她們兩個人,凈看這些……不知廉恥的話本子!把我們謝家的臉都丟盡了!還請?zhí)眯痔幹萌帽砻?!?/p>
見到謝易墨將話本子遞給了大堂兄。
謝妙云只覺眼前一黑,害怕得哆嗦,“完了完了,完了……”
“我這下真的要死了!”
天知道她小時候不過就是有天因?yàn)樨潙校銓ち藗€借口不去給長輩們請安。結(jié)果這事不巧被大堂兄發(fā)現(xiàn)了,便被他罰她去跪祠堂,說她這樣子遲早會習(xí)染好逸惡勞。
謝凌對于她,是與父親叔伯一樣可怕的存在。
見謝凌拿過話本子在手上看。
謝易墨繼續(xù)添油加醋,“不僅三妹看了,連表姑娘都看了!”
“堂兄,她們兩個如此不守規(guī)矩,遲早會給謝家惹出禍端來!”
阮凝玉也跟三表姐站了起來。
謝易墨的話并沒有引起她的波動,反倒是……表哥讓她眼皮迅速跳動。
適才她不過是粗魯?shù)貟吡藥籽?,上面關(guān)于顛鸞倒鳳的措辭和描述,已經(jīng)連她這個重生過第二回的都嘆為觀止了。
見男人那修長細(xì)白的手指正捏著那微黃的話本子,阮凝玉一時覺得汗顏。
她真想捏三表姐一把。
竟然敢將這些話本子明目張膽地買回來,還讓她在酒樓里跟她一起看。
謝凌又翻過了一眼,垂著眼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這個過程,特別的漫長。
阮凝玉很難想象,這么古板正直的人見到里面的“污言穢語”,又會是什么反應(yīng)。
果然,她看見謝凌擰了眉。
阮凝玉心里沒忍住笑。
她就說,男人多圣潔不可侵犯的人,連通房都沒有,看到這些,興許會被嚇一跳吧,就好像天上的神仙第一次吃到人間平民百姓的菜羹豆飯。
最后,男人合上了話本子。
謝宜溫和謝易書對視了一眼,已經(jīng)意識到了事情的嚴(yán)重性,剛想上前為堂妹表妹說話時。
醞釀了好久的謝易墨便道:“堂兄,三妹簡直太膽大包天了!堂兄你……”
“此事,之后再說?!?/p>
因?yàn)楸划?dāng)場抓包,男人從進(jìn)屋到現(xiàn)在,阮凝玉就一直在看著他,目光不曾移開過。
見他動著側(cè)臉看向這邊,阮凝玉知道他的規(guī)矩重,加上謝妙云這次闖出的禍不小,而她也實(shí)在再體驗(yàn)被表哥體罰的滋味。
更何況……她如今跟謝玄機(jī)的關(guān)系緩和了太多,算是世間一對感情較好的表兄妹了。
她在想,如果她跟男人稍微低下頭的話,他會不會寬待她幾分。
謝凌最是迂腐騰騰,無論如何她都要替自己跟三表姐爭取一下,更何況做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于是在他看過來的時候,阮凝玉對著表哥露出了一個清麗冶艷的笑容。
她在對他這個兄長示好。
如同一只貓露出了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,輕輕掃了下他的手,有些癢意。
謝凌清冷的墨目倒映了她一會的身影。
隨后視線便移向了別人。
謝凌負(fù)著手道:“你們先吃飯吧?!?/p>
謝易墨愣住了。
她以為堂兄的性子,看見了里面不堪的內(nèi)容定會大發(fā)雷霆,溫潤的臉也會沉下去,而后話也不說地叫阮凝玉和謝妙云兩人回家,按家法處置。
阮凝玉也覺得意外。
她都不知道謝凌是因?yàn)檫@個場合不適合發(fā)火,還是因?yàn)樗氖竞们箴埗胚^的她們。
但仔細(xì)去看謝凌冷淡的側(cè)臉,又覺得不太像。
更何況謝凌不是一個會輕易改變原則的人。
前世他身任要職,多少達(dá)官權(quán)貴對他行賄,他剛?cè)氤⒌哪菐啄暌蛱^方正不阿,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,給他穿小鞋的可不少,可即使這樣,謝玄機(jī)依舊獨(dú)行其是,堅持己見,絕不因身處大染缸而任心混濁。
謝易墨覺得不甘心:“堂兄……”
“好好吃飯?!?/p>
謝凌撂下這句話,便留下一道雪色的身影。
謝易墨很快就想到,白姑娘現(xiàn)在在場,又是堂兄的未婚妻,有什么事情堂兄現(xiàn)在也不好發(fā)作,不能影響了今夜的氣氛,只能等回府了再算賬。
不然,堂妹跟阮凝玉現(xiàn)在早就死得很慘了!
謝易墨回頭,果然見謝妙云耷拉了腦袋,明顯仍在惶恐不安。
于是謝易墨滿意了,她吐出了口長長的濁氣,只覺神清氣爽。
她剛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,卻對上了自家哥哥的眼神。
謝易書的眼神里有指責(zé),有失望,甚至有……冷淡。
謝易墨剛想看清時,謝易書便撇開了眼神,不再看她了,反而走過去安慰謝妙云。
她的心有些慌。
像什么東西她抓不住了。
像風(fēng)箏的線從她指間溜走,一去便不回了。
今夜出府的路上她就發(fā)覺謝易書不對勁。
若是以前,她生氣了,無論她做得太過,過了幾天謝易書便會去買些好看的首飾到她的房中來哄她,若是不和好,謝易書便會哄到她氣消了為止。
小時候她闖了禍,她害怕得躲在衣柜里一聲不響,是謝易書溫柔地抱住她,說不用害怕,然后到謝誠寧何洛梅的面前,說事情是他干的。
她躲在大樹后面,親眼看著父親用戒尺去打謝易書的手心,又罰他手持重物跪著,直至黃昏才肯讓他起來。
最后罰跪完,謝易書的膝蓋已經(jīng)留下淤青了,可他看見她躲在樹后一雙惴惴不安的眼眸,還是會走過來,撫摸著她的頭。
“小墨兒定是害怕極了,以后可不能再打碎父親的陶瓷硯臺了?!?/p>
幼時的晚風(fēng)里,謝易墨依賴地去蹭了蹭他的掌心。
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喜歡哥哥,若謝易書白天去族學(xué)了她就會哭個不停,等他散學(xué)回來她便收起鼻涕和眼淚,在謝易書的身后當(dāng)個跟屁蟲。
曾幾何時,這些記憶已經(jīng)變得久遠(yuǎn)了。
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以后,她開始不聽謝易書的話,屢屢跟他作對,但謝易書每次都對她生不起來氣。
可是謝易書適才的眼神,讓她覺得有點(diǎn)心慌了……
潛意識里告訴她,如果她現(xiàn)在去拉住哥哥的袖子跟他說話,興許還來得及,還能補(bǔ)救……
謝易墨很想像小時候,去找謝易書說話。
可是。
謝易墨剛抬起的腳步,便被她的自尊心給拉了回來。
她才不要過去。
說到底,謝易書終究是她的胞兄。
她從沒想過會失去謝易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