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霜序為付蕓辦理了出院手續(xù),回到沈家,付蕓吃過藥需要午睡一會,霜序少見地撒嬌:“干媽,我跟你一起睡行嗎?”
付蕓臉上閃過意外之色:“那有什么不行的?!彼χ呐拇玻皝?。”
霜序脫掉鞋子爬上去,把腦袋靠在付蕓肩上,付蕓握住她的手。
雖然她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,一雙手保養(yǎng)得十分細(xì)嫩,跟年輕人一樣,但霜序總覺得她的手握起來感覺是不同的。
對她來說,付蕓就是媽媽一樣的位置。
付蕓摟著她:“還是有個閨女好?!?/p>
此時兩人依偎在一起,沒有那些試探,沒有那些提防,這幾日來的焦慮擔(dān)憂都暫時卸下了,難得的靜謐和安心。
“這幾天辛苦你了?!彼卦诓〈睬?,親力親為地照顧,付蕓都看在眼里。再回想她回國以來自已的所作所為,付蕓生出滿心愧疚。
她無法言明,只是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些舊日回憶:“你剛來家里的時候,怯生生的,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,都是我哄著你睡的?!?/p>
霜序剛到沈家的時候,就像一個初到陌生地盤的小動物,很沒安全感,半夜睡不著去撓沈聿的門。
沈聿把她送回房間,過一會她又去撓。最后他妥協(xié),放了她進(jìn)去。
所以剛開始的幾天,她都是偷摸在沈聿房間睡的。
之后付蕓聽說她不敢自已睡覺,喜滋滋地每天來她房間哄她睡覺,以釋放自已的母愛,一直到她適應(yīng)了新環(huán)境,半夜不再莫名驚醒。
霜序笑了笑,輕聲說:“真希望一覺醒來時間又回到那時候?!?/p>
付蕓心里也頗為感慨,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。
等付蕓睡著之后,霜序小心翼翼地起身,離開臥室。
她給沈聿打了一通電話,想找他商量,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,傳來是陸漫漫的聲音:“小九,你哥已經(jīng)睡了,你找他有事嗎?”
霜序愣了一下:“有件事想和他商量一下。”
“他這幾天太累了,剛剛睡著,我不忍心叫醒他。”陸漫漫壓著音量說,“等他醒了,我?guī)湍戕D(zhuǎn)告他?!?/p>
霜序說:“我在家等他?!?/p>
“好?!标懧饝?yīng)。
霜序坐在客廳等著,王嫂問要不要給她拿條毯子睡會,她搖搖頭。
她仰靠在沙發(fā)上,腦子一幀一幀地回放起從前。
十五年前的街頭,一雙白色球鞋為她停留,沈聿牽著她的手,將她領(lǐng)進(jìn)這棟房子,此后的十年,這里成了她的家。
霜序不知道自已等了多久,直起頭的時候,夜色已悄無聲息地鋪展開。
時光匆匆而過,她好像在這幾個小時里,又走完了一個十年。
沈聿沒有回來,也沒有給她回電話。
霜序自已做了決定。
從家里出去的時候,沒有驚動任何人,她站在夜風(fēng)里,撥通賀庭洲的號碼。
電話很快就接起,卻沒有聲音傳來,彼端一片安靜,在等她先開口。
“庭洲哥?!?/p>
賀庭洲聲線平淡:“怎么。”
“我能見你一面嗎,有事想找你?!?/p>
靜默幾秒,賀庭洲說:“過來吧?!?/p>
從沈家到燕西半個小時車程,賀庭洲的別墅在太和院,坐落在燕城西郊最稀缺的貴胄之地,順著寬闊平坦的車道一路開進(jìn)去,別墅的大門早已開啟等候。
他喜歡熱鬧的環(huán)境催眠,這棟別墅卻異常幽靜。
霜序?qū)④囃T谠豪?,門沒鎖,她推門而入,賀庭洲已經(jīng)在客廳等她。
他穿著襯衣西褲,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,手指支著太陽穴,靠在沙發(fā)里的姿勢很懶,捏著手機心不在焉地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。
聽見腳步聲,他眼瞼輕抬,沒太大反應(yīng),只是手里的手機停下不轉(zhuǎn)了。
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霜序走過去,等她坐到旁邊的沙發(fā)上,才開口:“為沈家來的?”
原來他什么都知道。
霜序點點頭:“是?!?/p>
“你來找我之前,還找過誰?”賀庭洲問。
“我爸?!?/p>
“你爸沒告訴你,這事有多棘手嗎?”
霜序說:“所以我才來找你。”
“你怎么就有把握,我會幫你呢?!?/p>
這個問題問到致命點上,霜序望著他,那雙杏眼清透得不摻雜一絲雜質(zhì),干凈如水,盛著期冀:“我沒有把握,庭洲哥,你能幫我嗎?”
賀庭洲撐著頭一瞬不瞬看了她片刻,才慢悠悠地說:“能啊?!?/p>
他話音一轉(zhuǎn):“你拿什么籌碼跟我談?”
這句話讓霜序短暫地怔了一下,實誠地回答:“我沒有籌碼。”
她除了自已,什么都沒有,財富不如他多,權(quán)力不如他高,她連能夠依仗的后盾都沒有。
“那我憑什么幫你呢?!辟R庭洲說。
心底還未來得及燃起的希望被迎頭澆下來的冷水凍住,霜序明亮的眸子慢慢暗下去。
能理解的,所有人都避之不及,唯恐惹禍上身,他不插手才是最明智的選擇。
賀庭洲幫過她很多次,以致于她很容易產(chǎn)生一種錯覺,以為她們到了朋友的范疇。
當(dāng)然,每次產(chǎn)生這種誤解的時候,他都會及時提醒她,別自作多情。
“不憑什么。”她總是忘記,自已沒有那么大面子,“打擾了。”
她說完就站了起來,走到門口,手握上門把手,卻遲遲沒有拉開。
現(xiàn)在從這里走出去,她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夠幫沈家解憂。沈家曾經(jīng)為她遮風(fēng)擋雨,而現(xiàn)在沈長遠(yuǎn)遇難,她甚至什么都做不了。
賀庭洲是她唯一的希望。
賀庭洲起身走到吧臺,給自已倒了杯水,沒看她一眼。
霜序在門口靜默片刻,折返回來,走到他跟前。
“我什么籌碼都沒有,我只有我自已?!彼缶o了手指尖,不讓自已的聲音露怯,“但你對我,應(yīng)該……有一點興趣吧?!?/p>
她其實沒有很多的底氣,這樣無異于把能盡情侮辱、戲弄她的把柄遞到賀庭洲手里。去賭那天在藍(lán)夜,他眼神里存在過的一絲欲望,不是她理解錯誤的訊號。
要是賭錯了,他肯定會肆無忌憚地嘲笑她、挖苦她,那她就真的一點臉都沒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