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這才將目光轉(zhuǎn)向她,淡淡道,“你既然應(yīng)下了福壽堂總店的差事,想來接下來有的忙了?!?/p>
“總店事務(wù)繁雜,不比你在學(xué)院里做學(xué)問那般輕松?!?/p>
“還是先去找你舅舅,仔細(xì)問問總店的各項章程和近況,早做準(zhǔn)備才是正經(jīng)?!?/p>
老太太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帶著長輩的提點,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排。
“莫要在這里耽擱了?!?/p>
這最后一句,便是直接的逐令了。
華采苓那只伸了一半的手,只得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,攏在袖中,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。
她面上依舊是那副溫婉得體的笑容,仿佛絲毫未受影響,“是,曾祖母教誨的是?!?/p>
“采苓這就去尋舅舅,了解總店事宜,定不負(fù)曾祖母和舅舅的期望?!?/p>
說完,她才轉(zhuǎn)身款款離去。
只是那看似從容的背影,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,嘴角那抹溫婉的笑意,卻淡去了幾分。
沈時鳶看著她離開,才走到老太太跟前。
老太太抬眼看她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“扶我回屋吧?!?/p>
沈時鳶應(yīng)了聲“是”,便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。
祖孫二人一言不發(fā),慢慢朝著老太太的房間走去。
到了內(nèi)室,老太太在平日里常坐的紫檀木榻上坐下。
她朝著一旁侍立的綠柚使了個眼色。
綠柚心領(lǐng)神會。
她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,還將房門從外面輕輕掩上。
“吱呀”一聲輕響后,屋內(nèi)徹底安靜下來。
老太太這才看向沈時鳶,嘆了口氣,緩緩開口,“這次的事,委屈你了?!?/p>
沈時鳶聞言,微微搖了搖頭,“只要事情能說清楚,便沒什么委屈的?!?/p>
她并非真的毫不在意,只是更明白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。
與其糾結(jié)于一時的口舌之爭,不如將精力放在更實在的地方。
老太太看著她這副模樣,心中更是憐惜,又是一聲嘆息。
“你舅舅今日同意采苓那丫頭掌管福壽堂總店,嘴上說是給她個歷練的機會……”
老太太頓了頓,眼中閃過一絲明了,“實則,是在給她鋪路啊?!?/p>
沈時鳶眸光微動,靜靜地聽著,并未插話。
老太太繼續(xù)說道,“咱們?nèi)A家的醫(yī)館,是從前朝就傳下來的基業(yè),歷經(jīng)百年,根基深厚?!?/p>
“這福壽堂總店,更是咱們?nèi)A家的命脈所在,執(zhí)掌了總店,就等于捏住了整個華家七成的生意,每年經(jīng)手的銀兩,何止數(shù)千萬?”
“福壽堂的掌事,在華家的分量,可不比任何一位實權(quán)長老差,甚至猶有過之?!?/p>
老太太的聲音沉了幾分,“只要采苓那丫頭能將福壽堂總店牢牢抓在手里,再做出些看得見的成績來……”
“將來,等到要選下一任家主的時候,這便是她手中最大的一塊籌碼?!?/p>
“你舅舅,這是看好她了。”
老太太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,也帶著幾分洞悉。
“這孩子,心思深著呢?!?/p>
她輕輕拍了拍沈時鳶的手背,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擔(dān)憂和提點。
“鳶兒啊?!?/p>
老太太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嘆息,“你別怪曾外祖母?!?/p>
“若依著我的意思,這華家的擔(dān)子,本該是落在你肩上的?!?/p>
沈時鳶聞言,心頭微暖,卻并未接話,只靜靜聽著。
老太太繼續(xù)道,“只是,我如今畢竟年歲大了,精力不濟(jì)。”
“這家里的事,明面上還是你舅舅做主?!?/p>
“他既已做了決定,我也不好當(dāng)著眾人的面,太過駁了他的面子,讓他下不來臺。”
老太太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,“到底是一家人,面子上的和氣還是要顧及的?!?/p>
她這是在解釋,為何眼睜睜看著華采苓得了這般大的好處,卻未曾大力阻止。
沈時鳶輕輕頷首,柔聲道,“曾外祖母的心思,鳶兒明白?!?/p>
她頓了頓,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。
“不過,曾外祖母,換個思路,堂妹接手福壽堂總店,也未必全然是好事。”
老太太聞言,微微一怔,眼中閃過一絲詫異,“哦?此話怎講?”
沈時鳶不疾不徐地解釋道,“福壽堂乃百年老店,根基深厚,聲名遠(yuǎn)播,已是鼎盛之態(tài)。”
“想要在這等基業(yè)上再求精進(jìn),更上一層樓,實乃難如登天。”
“便是有些許進(jìn)益,在外人看來,也不過是錦上添花,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,顯不出多少真本事。”
“可我那兩間醫(yī)館則不同?!?/p>
她眼底閃爍著慧黠的光芒,“如今正是百廢待興,一切從頭開始。”
“莫說旁人,便是華家內(nèi)部,怕是也沒幾個人看好?!?/p>
“如此一來,只要我用心經(jīng)營,略有起色,那賬面上的增益,便會格外顯眼。”
“譬如,從一無所有到大大盈利,和從萬貫家財?shù)铰栽霭俳?,這其中的觀感,可是天差地別。”
沈時鳶自信道,“屆時,孰優(yōu)孰劣,便不是一兩句話能輕易定論的了。”
“旁人看在眼里,自然會有一番計較?!?/p>
“究竟是守成艱難,還是開創(chuàng)更顯才能,到那時,自有公論。”
老太太聽完沈時鳶一番剖析,眸光閃了閃,卻仍是輕嘆一聲,“話雖是這么說,可那福壽堂畢竟有百年基業(yè),你那兩間鋪子,眼下瞧著,卻幾乎是半死不活的?!?/p>
“想要憑著它們蓋過總店的風(fēng)頭,談何容易啊?!?/p>
老太太的語氣里,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憂慮。
沈時鳶水眸眨了眨,故作委屈地扁了扁嘴,“哎呀,曾外祖母這是不信鳶兒的本事了?”
她聲線微揚,帶著一絲小女兒家的嬌嗔。
老太太被她這副模樣逗得一怔,隨即無奈又寵溺地笑了起來。
“你這丫頭!”
她伸出手指,虛虛一點沈時鳶的額頭。
“曾外祖母怎么會不信你。”
老太太眼中的笑意加深,語氣卻變得鄭重起來,“你定會比采苓那丫頭做得更好?!?/p>
“只要你的醫(yī)館業(yè)績能真正壓過福壽堂總店一頭,屆時,莫說旁人,便是華家那些頑固,也自然會明白,誰才是真正能扛起華家這份家業(yè)的人!”
老太太的眼中,重新燃起了幾分希冀的光芒。
沈時鳶見狀,臉上的嬌嗔散去,寬慰道,“曾外祖母放寬心,鳶兒明白您的心意。”
“這事鳶兒定會想辦法解決,斷不會讓您失望,也不會讓娘親的心血白費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