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后面因為姐姐和父親,自己和母親的關(guān)系已經(jīng)融洽了不少,但她也從不以“殿下”自居。
因為在她心里,“殿下”就是姐姐。
一旦自己成為了殿下,就仿佛姐姐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一樣。
而且她已經(jīng)就決定了,將來繼承魔界的一切,繼續(xù)保護魔界……至于人界,讓鳳熒自己頭疼去吧。
“這就要走了?”夏行之追了出來,高聲攔住了準備離開的魏果,“難得回來,不多待一段時間?”
魏果回眸輕笑,搖頭道:“不用了,看過姐姐了,知道姐姐一切都好就行了,我就不留了?!?p>“你母親……”
“嗯?”
夏行之張了張嘴,可最終還是將話咽了回去,只道:“那好,你注意安全?!?p>魏果輕笑,禮貌頷首:“好,再見,父親。”
夏行之看著魏果的背影,久久無言,一回頭才發(fā)現(xiàn)鳳熒就站在自己身邊,目光看似落在他的身上,實則余光不斷飄向魏果。
可直到魏果撕裂虛空離開,她依舊一個字沒說。
夏行之嘴角微抽:“你啊,你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?!?p>鳳熒鳳眸圓瞪:“你膽子肥了啊,敢說我死要面子活受罪?”
夏行之連忙閉嘴,上前嘿嘿賠著笑臉:“我這不是關(guān)心你嗎,兩母女之間有沒有隔夜仇,你若是擔心她,直接告訴她不就行了?”
鳳熒這次倒沒有直接反駁,許久后輕聲道:“我以為你應該看出來了,我們之間真正介懷痛苦的,并不是我。”
鳳熒雖然冷漠絕情了些,但人心總是肉長的,有姬無雙的“托付”,又有這么多年的“并肩作戰(zhàn)”,這個小丫頭還曾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,她早就放下那些“芥蒂”,接納她了。
她身上還流著誰的血根本不用要,重要的是,她的身上有她的血。
她是她的孩子。
這就足夠了。
只可惜,真正接受不了自己的人……恰好是魏果自己。
鳳熒不止一次暗示過,讓她改姓,跟著自己姓鳳,但魏果都避而不談。
顯然,魏果比任何人都更放不下“血脈”,就像是一個詛咒幻化而成的天塹,攔在了她們之間。
夏行之:“……”
夏行之輕嘆一聲,輕輕摟住鳳熒的肩膀:“罷了罷了,等那孩子想通了再說吧……”
“嗯。”
鳳熒頷首,正欲和夏行之攜手回帝宮,突然有大將來稟,眸光閃縮,語氣結(jié)巴:“大……大帝,那邊那位,他想要見您,他說他感覺自己壽命將盡,所以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,而且他還說了,只單獨見您……”
鳳熒還沒說什么呢,夏行之率先跳腳:“見見見,他見個死人頭??!他有什么資格見大帝!他腦殼有包,你腦殼也有嗎?”
夏行之就像是一條噴毒液的毒蛇,張牙舞爪的,讓鳳熒一陣無奈。
“好了,你為難人家干什么?”
這位大將拼命點頭,暗忖大帝說得沒錯,大人您為難我一個傳話的干什么?
夏行之可憐巴巴抬眸:“我不是故意為難他,只是那個誰誰誰一看就沒安好心賊心不死,我擔心……”
眼看大帝和大人又要“黏黏糊糊”了,這位大將看天看地,就是不敢看二人,直到他收到鳳熒讓他離開的指示,這才腳下抹油溜之大吉。
唉呀媽呀,下次投骰子他可千萬不能再輸了。
給那誰誰傳話這種事情,做一次短命一次啊。
……
最終鳳熒用了點手段才哄好夏行之,果然如同那人要求的一樣誰也沒帶,只身一人抵達了深淵之牢。
“來了?”魏辰抬眸,蒼老渾濁的目光溫柔看向鳳熒,“似乎有些瘦了,最近可是辛苦了?”
鳳熒沒說話,轉(zhuǎn)身之間,帝氣自動凝成云霞之態(tài),又幻化成了她身下的座椅。
她大馬金刀落座,抬眸道:“你讓我來,就是想說這個?”
鳳熒是人族大帝,身邊又有天演圖輔助,只要她想,她就可以掌控寰宇間所有“人族”的狀態(tài)。
她感應到了魏辰的狀況,他是真的要死了,顧及著魏果,鳳熒還是決定來見一見他。
魏辰沉默許久,道:“那個孩子……我能見見她嗎?”
這下驚訝的輪到鳳熒了,她挑眉道:“你要見……果兒?”
魏辰頷首:“是?!?p>鳳熒想也沒想,一口拒絕:“不行?!?p>魏辰渾身抖了抖,又道:“你可知道……為什么你和魏果之間,始終無法成為真正的母女嗎?”
鳳熒眼神冰冷:“我們是母女,我從來不曾否認?!?p>魏辰好似沒感受到鳳熒的壓迫,喃喃低語道:“那是因為……我將真相告訴了她……”
“不可能!”鳳熒打斷他的話,“我在果兒的身上留下過精神烙印,你和她并未私下相處過。”
魏辰搖頭:“不,我們見過……”
鳳熒深吸一口氣,壓制著心中的怒火:“你們什么時候的見面?”
“當年虛鬼附身虛空怪大舉入侵,所有人都奮力抗爭,我自然也沒有躲藏退讓……在戰(zhàn)場上,她不知道我是誰,所以出手救下了我……”
鳳熒起身,“你若只想說這個,那就無需再談。”
眼看鳳熒要轉(zhuǎn)身離開,魏辰突然激動起來:“鳳熒!你難道不想解開和她之間的芥蒂嗎?只有我可以……只有我可以??!你讓她來見我一眼!我一定會說服她的!鳳熒……”
鳳熒頓足卻不曾回頭,冰冷的嗓音讓整個深淵之牢都幾乎凍上寒霜。
“不需要,我們母女的事情,無需你一個外人來插手。”
她不會因為想要魏果接受她,就讓“外人”往魏果的心上插刀子。
以傷害她為代價帶來的“溫情”,她不需要,魏果也不需要。
如果小無雙知道她讓“外人”傷害魏果,肯定也會難過的。
她們母女之間的事情,慢慢來吧。
反正她們還有一生的時間,不是么?
……
鳳熒決絕的背影,魏辰渾身顫抖起來,歇斯底里大喊:“我不是外人……我是她的父親!我是她的父親啊啊啊啊?。?!”
“鳳熒!我不是外人!?。 ?p>“我是她的父親?。。?!”
“鳳熒!只有我可以讓你們成為真正的母女……”
“鳳熒!你難道不想要這個女兒嗎?”
“鳳熒!鳳熒!”
“你回來?。。 ?p>……
隨著深淵之牢再次緊閉,這里又成了暗無天日的囚籠,哪怕魏辰喊得七竅流血,這次也沒能換來任何人的響應……
他懊惱,他掙扎,他就這么輕飄飄倒在了地上,圓睜著雙眼,一點點化成了齏粉。
……
然而魏辰不知道的是,在他徹底湮滅的瞬間,兩道身影踩著黑暗和混沌,靜靜站在了他的身邊。
阿難一直沒聽到身邊人說話便也不開口,不知過了多久,他終于聽到她略顯刺耳和沙啞的音調(diào)。
“所以……她是真的……愛我的嗎?”
阿難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聲,他握緊垂在身側(cè)的手,他的手其實是沒有溫度的,因為他是被姬無雙重新煉制的存在,而并非生命體。
可現(xiàn)在,他似乎能感應到手心緊張得出汗,連帶著聲音也微微顫抖。
“嗯,大帝肯定是愛你的,她甚至愿意永遠和你保持著疏離的距離,也不想讓你受到一點傷害……這怎么不算是愛你呢?”
“……可是我有什么值得被愛的呢?”
從前的她只是一知半解,但自從她在戰(zhàn)場上救了魏辰,而魏辰將一切都告訴了她之后,她才明白自己的“誕生”就如同鳳熒身上一條猙獰的疤痕。
當時的魏果可以說是腦中一片空白,她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體內(nèi)另一半的血液,她還有什么顏面,要求鳳熒接受她?愛她?
她帶入鳳熒的“視角”,只想將“孽種”當場掐死!
她是罪人之子……
她的存在,哪怕僅僅只是站在原地不動,都足以讓鳳熒想起那段屈辱。
可是鳳熒卻將一切都默默扛了下來,一個字都不曾向她泄露。
那個時候的魏果才剛剛修復和鳳熒的關(guān)系沒多久,突然知道“真相”讓她又一次開始躲避鳳熒,她不敢面對她,但她還是將魏辰的消息悄悄泄露給了一位心腹,在那之后,她就再也沒見過魏辰。
魏果本以為,鳳熒必然毫不猶豫地殺了魏辰。
不曾想,他卻一直活了下來……
魏果突然想起,當年她還未被“抽骨”之前,鳳熒也沒有殺魏辰,只是將他封印在了深淵之中。
以前的魏果不知道鳳熒為何要留魏辰一命,一個發(fā)動叛亂的面首,哪怕再受寵也不應該活著,鳳熒的心軟是一種懦弱。
可現(xiàn)在的她明白了,只因為鳳熒不想讓她為難,哪怕當初的鳳熒并不愛魏果,她依舊不想讓她活在“母親殺了父親”的魔咒之中。
鳳熒啊鳳熒……
因為種種原因,她對她的確很壞很壞,讓她恨得牙癢癢。
可有些時候,她隱秘執(zhí)拗的溫柔,又會讓她無法拒絕和掙脫。
她的母親……讓她又愛又恨,卻又終之一生無法割舍的存在。
……
沒聽到阿難的回答,魏果苦笑著道:“你看,你也說不出來吧……我有什么資格……”
阿難鼓起勇氣,突然反手一把握住魏果的手。
“你值得……”
魏果不由得一愣,以至于忘了將手抽回來,且聽阿難繼續(xù)道:“你……你強大、堅毅、不屈……你、你口才還很了得,你、你還生得漂亮……你渾身上下都是優(yōu)點,不會有人不喜歡你,我……我也喜歡你!非常非常喜歡你!”
一陣良久的沉默后,阿難耳畔只有自己靈魂沸騰的聲音,魏果根本毫無反應。
阿難心急如焚嗎,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兩下。
——死嘴!你不是很能說嗎?快說??!
突然,阿難腦海靈光一閃,忙道:“你看!連無雙大人都這么喜歡你!無雙大人是整個寰宇最最強大、清醒、理智的人,她所喜歡的你,一定是最值得喜歡的!你哪怕不相信我的,你……你也要相信無雙大人?。??!”
魏果動了動手腕,可阿難就像是應激了一眼,不僅沒松開她,還握得更緊了。
“我沒騙你!你就是最值得喜歡的人!所以無雙大人喜歡你!大帝也喜歡你!我、我也喜歡你……”
魏果:“……”
魏果只覺得臉上熱騰騰的,與此同時,她心中還冒起了一點點的好勝心。
因為她想起自家姐姐和姐夫的相處,哦對了,還有母親和夏爹,似乎都是姐姐和母親掌握主動權(quán)?。??)!
自己被阿難壓著,是不是太沒面子了?
魏果滿腦子都是如何奪回主動權(quán),絲毫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盲點,那就是他家姐姐姐夫、母親夏爹可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“道侶”,而她和阿難可是沒關(guān)系的?。?p>要什么主動權(quán)?
可腦子發(fā)熱的魏果突然一個反手,不僅用蠻力睜開了阿難,還主動將他的手包裹在了掌心。
阿難:“???”
阿難:“!??!”
說實話,魏果掙脫的時候,阿難那不存在的“心”都涼了半截,可等魏果的手包裹著他的,那半截“心”又呼啦一下滾燙滾燙起來。
腦子冷靜下來的魏果也蒙了:“???”
不是?
自己這是干啥呢?
為什么要握著阿難??!
可隨著阿難攤開掌心,逐漸將五指摩挲著嵌入她的指縫,與她牢牢十指相扣,魏果又想起自家姐姐坦坦蕩蕩的“愛情觀”,她索性也不糾結(jié)了,直言道:“你說你喜歡我,是那種喜歡?”
阿難:“是、是……無雙大人和冥主大人之間的喜歡!”
魏果暗忖幸好此時黑黢黢一片,看不到她紅彤彤的臉。
“不是因為可憐我?”
阿難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。
“你是無雙大人和大帝都為之驕傲的存在,她們?nèi)绱擞眯呐囵B(yǎng)呵護你,你哪里需要可憐?”
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,魏果甕聲甕氣的音調(diào)傳來:“是嗎……”
“當然!”阿難恨不得將胸口拍得啪啪響,“你……你從來都不是未果,你是無雙大人和大帝親手種下的,澆灌了愛意和寄托的小果實,你終將承擔她們所有美好的祝愿,成為最好的自己!”
所以……
不要再被痛苦所束縛。
也不要再裹足于過往。
抬頭挺胸向前看!
然后……大步大步地前進吧!
魏果不知想起了什么,吸了吸鼻子,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點亮。
令牌那頭傳出鳳熒有些錯愕的嗓音:“小果子,你……找我?”
魏果一咬牙,正色道:“母親,從今天開始,我想改名鳳果……可以嗎?”
令牌那頭微微沉默片刻,緊接著響起夏行之欣喜若狂的笑聲,然后是一陣亂七八糟的異動,最終才是鳳熒含笑的回答,像是一陣輕柔和煦的風,吹散了母女二人頭頂?shù)年庼病?p>“好,小鳳果?!?p>……
得知母女二人終于和好的消息,肖離一邊摸索著身前掛著的魔角,一邊撇嘴冷笑:“哼哼,這母女二人磨磨唧唧真真膩人,果然最終還是要靠我出手啊~”
阿難狗腿的聲音從令牌中傳出:“對對對,多虧了您用秘法讓我們潛入了深淵之牢看到了魏辰最后一面,否則鳳大帝和小果子還在拉扯呢,我也不能順利和小果子牽手……”
“好了,你們之間牽手的事我不想多說了,總之接下來魔界就交給你們了,沒事別煩我,哦對了,有事也別煩我?!?p>“?。俊?p>還不等阿難回神,肖離已經(jīng)熄滅了令牌,她選了個舒服的姿勢,靠在落星斷崖之上,抬眸靜靜欣賞漫天的星輝。
——吶昊玄,小果子和阿難終于修成正果了,恐怕我去找你的時間又要晚一點了,萬一他們讓我?guī)Ш⒆幽兀磕阋仓赖?,我從沒照顧過小孩,那小玩意好生可愛,我多流連一會兒,不過分吧?
——什么?你說阿難沒辦法生小孩?嗯,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(jié),偷得浮生半日閑,我可要好好欣賞欣賞這滿天星輝。
——等我看累了看倦了看疲了,就去找你。
——我等了你這么久,你等我片刻,不過分吧?
——你吶,且慢慢等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