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陸子豪載著葉云川回來了。
葉云川臉色有些臭,郁悶回了后院。
江婉想要提醒他記得去廚房喝夜粥,誰知開門出去,卻只看到他氣呼呼的背影。
“怎么了這是?一陣風(fēng)般刮走了?”
陸子豪扯了一下嘴角:“被氣的?!?/p>
“誰呀?”江婉扶著肚子走回屋:“氣成這樣,只差把咱家的臺階踩踏出聲來?!?/p>
陸子豪搖頭笑了笑,跟了進(jìn)來。
“沒事,如果踩壞了,就讓那小子賠咱們錢?!?/p>
兩個孩子都已經(jīng)睡下了。
江婉示意他低聲些,端了一碗清火湯給他喝。
“天氣越發(fā)熱了,水分補充不夠,很容易就上火。今天讓楊師傅熬了一大鍋,一人分一碗。”
陸子豪接過,一口喝完。
“媳婦,還有嗎?我給云川那家伙端一碗過去,省得他著急上火?!?/p>
“他不能喝?!苯翊穑骸斑@湯雖然不肥膩,可我下了一些清火的藥材,像麥冬呀,百合呀,都是驅(qū)火氣下火的。我聽大表哥說,云川的脾胃虛寒。這種湯不適合他喝。而且,他現(xiàn)在還得吃醫(yī)生開的藥,怕藥性互相影響,還是別喝了吧?!?/p>
“哦哦?!标懽雍缹⑼胧掌穑澳撬懔?,不理他了?!?/p>
江婉忍不住問:“老爺子不肯幫云川?”
“嗯?!标懽雍垒p笑:“老爺子似乎早就料到了,說他和秀眉遲早還得過他父母那一關(guān)。如果他自己沒法處理好,以后幾十年都得面臨婆媳矛盾?!?/p>
“老爺子知道他們退婚的事了?”江婉問。
陸子豪搖頭:“不知道,他一開始以為只是云川爸媽不會說話,得罪了云奶奶和秀眉?!?/p>
“知道了,也不幫?”江婉問。
陸子豪解釋:“倒沒說不幫,只讓云川先把自個顧好。老爺子的意思是,他不該總高估自己。父母將他視為掌中寶,是好些父母的正常反應(yīng)。能怪他父母瞎摻和,但更該怪他自己沒平衡父母和秀眉的關(guān)系。這兩年多來,他一直帶著秀眉在廠里上班,完全避開他的爸媽。認(rèn)為避開了,就解決了問題,殊不知日子一長,他媽媽就怨起秀眉來,覺得是她將自己的兒子搶了去,讓他們母子離心。云川本來跟父母就親近不來,他媽媽一直怨恨是老爺子搶了兒子。可她不敢怪老爺子,也舍不得怪云川。于是秀眉成了她的埋怨對象,通通將錯誤歸咎給她?!?/p>
江婉恍然大悟:“原來如此?!?/p>
“老爺子還說,讓云川自己去應(yīng)付。”陸子豪道:“他說,這次他們做生意吃了大虧,短期看貌似很慘很丟臉。但他們現(xiàn)在都還年輕,還有機會能夠重來,將錢和欠債填上。年輕人行走社會,就不能會一帆風(fēng)順的。如果能吃一塹長一智,那這次的教訓(xùn)就足夠他們成長。秀眉的事情,是云川的想所以然和自以為是造成的,也怨不得他人趁機破壞?!?/p>
“老爺子真這么說呀?”江婉有些驚訝。
陸子豪點頭:“基本都是原話,我聽得一清二楚,也記得七七八八。老爺子說,云川總覺得秀眉跟他真心相愛,就萬事大吉。自己靠秀眉照顧著,廠里的買賣有你撐著,他父母那邊有我頂著。他理直氣壯當(dāng)起甩手掌柜,什么都不管。這次的錢之所以虧這么大,很大程度是他的性格造成的。外因固然有,但內(nèi)因也不能忽視。該直視問題,先解決內(nèi)因?!?/p>
“老爺子看問題還是更為透徹些?!苯褓澋馈?/p>
陸子豪笑嘻嘻道:“要不總說姜還是老的辣呢。老爺子他不止是‘老姜’,以前年輕那會兒還是一頂一的‘好姜’?!?/p>
江婉苦笑:“難怪云川氣成那樣……”
“老爺子素來寵著他?!标懽雍澜忉專骸安还苡惺裁词拢ㄍㄍ蠣斪幽沁吶?。這一次以為老爺子會立刻幫他,誰知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案,能不氣嗎?”
江婉低聲:“老爺子說得在理呀?!?/p>
“云川還嘴硬來著?!标懽雍婪籽郏骸罢f什么當(dāng)初他們?nèi)ジ阃顿Y,老爺子也是支持的。以前賺的時候,怎么不說不行?,F(xiàn)在投資失敗了,就來埋怨他們不行了。其實,老爺子確實支持他們,但他們第二次太冒進(jìn),一下子砸那么多錢卻沒敢讓老爺子知道。老爺子沒太在意,因為覺得年輕人吃吃虧,并不一定是壞事。他說,若不是云川總牛逼哄哄說自己賺得多,錢都是小問題。哪怕他手頭不夠,還能去服裝廠那邊調(diào)錢出來。他們幾人也不會失去理智,一口氣搞了那么多貨,以致于一下子虧太慘?!?/p>
“真的嗎?”江婉問:“他在他親戚的面前也愛吹牛?”
陸子豪點頭:“大多數(shù)男人都愛吹牛,他也不例外。以前他當(dāng)畫家那會兒,難免帶著藝術(shù)家的傲氣和不屑。換位想一想,如果自己出身好,學(xué)歷高,能搞藝術(shù)還能搞錢,三十歲出頭就幾十萬身家——確實值得吹呀?!?/p>
“確實啊?!苯竦托Γ骸袄蠣斪诱f得一針見血,難怪云川受不了?!?/p>
陸子豪低聲:“不止呢。老爺子還說,人太狂,自然就會有人收。幸好,他還不至于走到絕路。服裝廠仍在,他遲早能賺回來填債。只是他的堂哥和表哥,就沒那么幸運了。他們借的錢多數(shù)是親人親戚的錢,加上他們賺著固定工資,除非有大機遇,不然十年甚至是二三十年都可能緩不過來。他葉云川幸運,有能賺大錢的兄弟,還有一個能干聰明的未婚妻,很快就能走出泥潭。至于未婚妻能不能追回,得靠他自己去爭取去努力?!?/p>
“老爺子確定不幫呀?”江婉有些不相信:“不可能吧?他老人家那么喜歡秀眉?!?/p>
“沒說不幫?!标懽雍澜忉專骸爸徽f讓云川要主動解決問題,別遇到什么事就找他或找我。這是他的終身大事,別人可以幫忙,但主要得靠他自己,讓秀眉知道他有心有意挽回,更要表明他在婆媳關(guān)系中的立場,讓秀眉看到他的誠意?!?/p>
“說得真好。”江婉低笑:“我就知道老爺子不會坐視不管的。只是之前……他老人家怎么不出面?”
陸子豪答:“聽老爺子說,秀眉出來那會兒,他碰巧染上風(fēng)寒,只要一說話就拼命咳嗽,實在不敢出門。又因為晚輩們都在煩心云川他們這件事,他便隱瞞下來,省得讓他們堵上添堵?!?/p>
“原來如此?!苯竦溃骸爸拔液徒愣加X得很奇怪,老爺子聽到秀眉出事后,擔(dān)心不已的同時,立刻親自上白家去說情。突然就沒了后文,總覺得不對勁兒?!?/p>
“老爺子還是很疼秀眉的?!标懽雍牢⑿Φ溃骸八灰晃秲汗衷拼ǎ瑳]說秀眉半句不行的話?!?/p>
江婉忍不住問:“云川的媽媽那邊呢?老爺子沒怪責(zé)?”
“沒?!标懽雍捞嵝眩骸袄蠣斪幽敲绰斆黝V堑娜?,怎么可能在晚輩面前說兒媳婦的過錯。哪怕要說,也是含沙射影說一兩句,不會正面說一句不是?!?/p>
江婉苦笑:“沒老爺子壓一壓,云川是搞定不了他媽媽的。”
若是他能調(diào)解妥當(dāng),就不至于鬧到現(xiàn)在這種地步了。
“可還得他去應(yīng)付?!标懽雍罁u頭:“老爺子是不可能為了云川去罵兒媳婦的。他說過,兒子孫子可以罵,甚至可以打,但兒媳婦不行。他老人家的分寸感極強,什么能做,什么不能做,都有自己的原則。”
江婉忍不住問:“云川只顧著氣呼呼,不可能沒料到這一層吧?”
“他不想搭理他爸媽。”陸子豪道:“他只想老爺子幫他哄回秀眉,尤其是云奶奶那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