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謙牧跟小櫻桃把我送到病房。
是一間寬敞豪華的家庭病房。
“晚姐,晚上我留下來陪你吧?!笨吹脚赃叺呐阕o床,小櫻桃立刻說道。
我皺皺眉,毫不猶豫地道:“不用了,我又病得下不來床,我自己可以的。而且,也許今天下午我就可以出院了?!?/p>
我心里,還是不愿意住院。
尤其是剛才在走廊遇到蘇盛臨,讓我對這個地方更抗拒了。
我害怕住下來,還可能跟他偶遇。
然后他又是這副冷漠到不曾相識的態(tài)度,那我的心又要裂成碎片了。
我更怕——
怕我借著生病,心理脆弱之際,再次遇到他后會忍不住示弱,忍不住主動開口說話,忍不住想挽留他。
一旦那樣,我跟他之間的關(guān)系可就更亂了。
所以我心里祈禱著,等會兒檢查報告出來,我根本沒事,就可以立馬出院離開了。
“楊總,公司還得麻煩你坐鎮(zhèn),這邊有小櫻桃陪著我就行了,你還是回去吧?!蔽以诓〈采咸珊?,看向楊謙牧,委婉地讓他先走。
楊謙牧看了看我,眸光似有話說,但沉默片刻最終點頭:“好,那我先回去,有什么需要幫忙的,讓櫻桃打電話給我。”
“嗯,謝謝,今天真是麻煩你?!?/p>
自從上次我跟他把話說開之后,他對我的態(tài)度明顯疏離了些。
可今天我意外暈倒,他送我來醫(yī)院,鞍前馬后的,讓我感覺到他好像又克制不住地關(guān)心我起來。
所以,我只能再次隱隱地表明態(tài)度。
楊謙牧轉(zhuǎn)身走了,我也放松了些。
有異性在,總歸是不自在的。
小櫻桃盯著病房門口那邊,等收回視線,看向我壓低聲說:“楊總對你的確有那方面的意思,自從你跟蘇先生分手后,他看你的眼神都越發(fā)大膽了?!?/p>
我心里一驚,“有這么明顯?”
“嗯!”
我心想,幸好早點把話說開了。
小櫻桃眼眸滴溜一轉(zhuǎn),“晚姐,其實你可以試試接受楊總啊,大家同在一個行業(yè),志同道合,多好?!?/p>
我冷冷看她一眼,故作老板的威嚴,“你最近膽子肥了,都敢亂點鴛鴦譜了?!?/p>
小櫻桃嚇得一聳肩,立刻道歉,過了會兒又不服氣地說:“我只是想到剛才遇上蘇先生,他明明看你坐在輪椅上,知道你可能是生病了或哪里不舒服,他居然連一句關(guān)心都沒有,就那么冷漠地離開了,我心里就——”
小櫻桃越說越氣憤,暗暗咬牙,極不甘心。
“我就覺得,你應該馬上再談一個,讓他緊張下,看他是不是真的說不愛就不愛了!”
“幼稚!”我斥道,躺下后舒了一口氣,淡淡地道,“形同陌路也是最好的安排了,如果拉拉扯扯藕斷絲連,那才更要人命?!?/p>
小櫻桃無奈地一聲嘆息,“我就是不能接受,明明那么相愛,那么般配?!?/p>
我閉上眼,假裝睡著,沒再回應。
什么相愛,什么般配,在相守面前,都是浮云。
能守得住彼此,才是真正的相愛與般配。
我本來只想閉眼假寐,結(jié)果真的睡過去了。
過了不知多久,小櫻桃把我叫醒。
“怎么了?是不是可以出院了?”我睜開眼,張口就問。
小櫻桃搖搖頭,“不是,是醫(yī)生來了?!?/p>
我連忙轉(zhuǎn)過身,果然有兩個白大褂進來。
“江小姐,這是你的檢查報告?!贬t(yī)生把檢查報告拿給我,沒等我看清上面寫了什么,語出驚人地說道,“你懷孕了,暈倒應該跟孕早期身體不適應有關(guān)。”
我耳邊一嗡,腦子像被雷電擊中!
我甚至都來不及看清報告單上寫了什么,目瞪口呆地看向醫(yī)生,“你說什么?我懷孕了?”
“是的,早早孕。不過你身體狀態(tài)不是太好,血壓高,貧血,膽固醇也偏高——不知是不是熬夜加班比較多?這個身體狀態(tài)可不能很好地孕育小生命。你若是考慮留下孩子,要好好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。如果不要,那建議早點做人流,然后仔細做個小月子?!?/p>
醫(yī)生雷厲風行,都沒等我消化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,就噼里啪啦交代了一堆。
好在小櫻桃機靈。
她肯定是看出我腦子懵了,主動起身跟醫(yī)生道:“我們能好好考慮下再做決定嗎?”
“行的,先休息吧,晚點還要做其他檢查。”醫(yī)生留下兩句叮囑,轉(zhuǎn)身出去了。
“晚姐,晚姐?”小櫻桃喊了我?guī)茁?,我都沒有反應,她只好推推我。
我這才回過神來。
“櫻桃,你剛才聽到醫(yī)生的話沒?”我木愣愣地看向她,一字一句緩緩地問。
“聽到了?!睓烟椅罩业母觳?,很用力,“晚姐,你懷孕了?!?/p>
她停頓了下,繼續(xù)說:“孩子……是蘇先生的吧?”
我腦子又是一嗡,似乎這才意識到,孩子父親是誰。
除了蘇盛臨,沒有別人。
多捉弄人。
我跟他千辛萬苦地分手了,現(xiàn)在見面都不打招呼了,老天爺卻開這么大的玩笑——往我肚子里送一條小生命。
來自我和蘇盛臨的小生命。
“怎么可能呢……”我喃喃自語,記得為數(shù)不多的幾次,都做措施了。
一番回憶思量,我突然想起——分手那天,我們夜里太瘋狂了。
那玩意兒用完,最后好像是真空上陣了。
可是這種概率,未免太玄乎了。
“這當然有可能,沒有什么避孕方式是能百分百避孕的?!毙烟铱粗遥橆a微紅,低聲說道。
我看向她,神色也極其不自在。
我跟顧宴卿在一起六年多,都沒有跨越雷池。
可是跟蘇盛臨在一起,才兩個月,我就懷了他的孩子。
叫旁人怎么想?
我開始為難起來,這可怎么辦。
我跟蘇盛臨同在一個城市,而且總能在各種場合偶遇,我若留下這個孩子,早晚會被他發(fā)現(xiàn)。
到時候,不知場面會是如何混亂。
電視劇中演的那種奪子大戰(zhàn),母憑子貴,或者去母留子等等,是不是也會在我身上重演?
可如果打掉這個孩子……
我光是想想這個念頭,便覺得尤為不舍。
雖然他才到我的身體里沒幾天,雖然我才剛剛知道他的存在,可我已經(jīng)本能地認為——我不可能打掉他!
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談戀愛,再有男人。
如果能生一個孩子,還是那么優(yōu)秀的基因,我真的萬分歡喜!覺得這是上天的禮物,給我的厚禮!
“櫻桃,這個消息要保密,知道嗎?”我突然看向小櫻桃,鄭重叮囑。
小櫻桃皺眉,“晚姐,你不想讓蘇先生知道嗎?可是這么大的事……”
“保密!”我沒等她把話說完,再次強調(diào)。
她嘴巴一閉,立刻不吭聲了。
“剛才醫(yī)生說我身體都有什么毛病?”當我決定留下這條小生命后,我立刻就進入母職狀態(tài)了。
我要孕育健康的生命,自然要把母體調(diào)養(yǎng)好。
剛才太震驚,腦子短路,都沒聽清醫(yī)生說了什么。
小櫻桃道:“你最近疲勞過度,休息不夠,醫(yī)生說你血壓高,膽固醇高,還有貧血……”
“嗯,我要好好睡覺,你給我訂個大餐,我睡醒后要吃?!?/p>
交代完這話,我翻個身躺下來,閉眼繼續(xù)睡。
小櫻桃肯定覺得我有點怪,但我顧不上了,我只想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,想好好體會即將做母親的喜悅。
我在被子里,一手捂著腹部,心里已經(jīng)開始憧憬孩子生下來的情景。
當天稍晚一些時候,醫(yī)生再次過來。
這時我已經(jīng)冷靜下來。
我很認真地聽了醫(yī)生的話,仔細詢問如何調(diào)養(yǎng)身體,如何保胎。
得知我要留下孩子,醫(yī)生也很盡責,讓我稍后去婦產(chǎn)科做個檢查,那邊會給我更詳細的孕期指導。
原本我還想著能出院就出院,現(xiàn)在我不著急了。
住兩天吧,等確定身體無礙,確定腹中小豆芽健康,再出院不遲。
傍晚時分,我讓小櫻桃回去了。
人家給我打份工而已,又不是簽賣身契。
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。
晚上,陳婉真在微信上跟我聊了聊,發(fā)了她的航班信息。
我之前很篤定地說,要去接她,可現(xiàn)在……
【婉真,我可能沒法去機場接你了,我安排別人去接機,保證把你安全帶回來?!?/p>
陳婉真以為我是工作太忙。
【不是,等你來了就知道了。】
聊完微信,我謹記醫(yī)生的話,要早早休息,拒絕熬夜。
可我一向睡眠不好,躺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,就更加睡不著了。
夜深人靜,也正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時候。
這一失眠,我腦子里就又開始翻來覆去地想,這件事到底應不應該告訴蘇盛臨。
我心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,告訴他,他肯定會跟我復合,肯定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。
可那樣的話,他勢必會被我拖累。
而且蘇家人會怎么想我?
覺得我是用孩子捆綁住蘇盛臨,用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。
所以,堅決不行。
我反復思量,也不知想了多久,終于有睡意醒來,渾渾噩噩地失去知覺了。
朦朧恍惚中,我好像察覺到房間門打開了。
但我以為是在做夢。
第六感提醒我,床邊似乎站了人,可我一開始也以為是錯覺。
直到,莫名的壓迫感持續(xù)不散,我緊繃的意識突然驚醒,猛地回過頭來。
果然,病床邊站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!
外面走廊的光從病房門上的玻璃窗照進來,依稀能看清那人的臉,但我還是被嚇了一大跳,差點摔下床去。
“小心!”那身影反應極快,馬上彎腰下來攔住了我。
熟悉的聲音讓我知道自己不是做夢,也不是錯覺。
真的是他。
那個白天見到我,形同陌路,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予的男人——蘇盛臨。
我心跳惶惶,被他拉住后,整個人都亂套了。
想到他白天的反應,我心里也覺得委屈,立刻撇開他的觸碰。
“大半夜的,你什么癖好?跟幽靈一樣會嚇死人的?!蔽覜]好氣地責備。
“對不起?!碧K盛臨道歉,溫潤小心的模樣,又恢復他以前那般。
好像白天那么冷漠、疏離、陌生的他,是另一個人。
“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樣了?!彼吐暯忉?。
我吞咽了下,心跳慌得無法抑制,生怕被他知道真相。
然而,看他這副反應,應該是不知道的。
“沒什么,就是最近勞累過度,身體出了些問題,醫(yī)生說休養(yǎng)一陣子就行了。”我很平靜地回復,盡量不露破綻。
昏暗中的光線中,他似乎笑了笑,“我前陣子也生病了,剛好沒幾天……”
“聽許芊凝說了?!?/p>
“那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?”
我胸口一窒,“你現(xiàn)在說這種話,是什么意思?”
“沒什么意思,你也不用多想,我不會糾纏你。”他好像又恢復了白天的冷漠。
我聽著,心里一片木然。
我倆就這樣沉默著,突然沒了話說,但他也沒轉(zhuǎn)身離開。
我冷靜了下,理智恢復,這才想起詢問:“你在醫(yī)院做什么?誰生病住院了?”
“爺爺。住院有幾日了?!?/p>
“嚴重嗎?”我想著年前蘇老先生就身體欠安,拖到現(xiàn)在還住院了,想必情況不妙。
“說嚴重也算嚴重,但目前也還能控制住,人老了,機能退化,也是沒辦法的事?!?/p>
他低聲溫潤地道,一向那么自信強大的天之驕子,夜深人靜吐出這話時,居然滿滿都是無奈。
“老人家吉人天相,肯定沒事的,你也別太擔心?!蔽页诉@般安慰,也沒別的辦法。
“嗯?!彼偷蛻司洌焓謳臀乙戳艘幢蛔?,“都凌晨一點了,你繼續(xù)睡吧,不打擾你了。”
我心里一驚,難道這就要走?
不多聊一會?
我下意識又尋找話題:“那你一夜都不睡嗎?這太辛苦了,你不是說前幾天生病也才剛剛好嗎?要多休息的。”
蘇盛臨幾不可微地笑了下:“你還會關(guān)心我?!?/p>
“……”我心頭一熱,意識到自己逾矩了,馬上找了個說辭,“我們是好聚好散的,分手了也能做朋友吧,關(guān)心朋友幾句,理所應當。”
“行,你總能把傷人的話,說得這么輕飄飄。”
什么?我哪句話傷人的?
我抬眸看向他。
房間沒有開燈,只有外面照進來的依稀光亮,可我仍然看到他的眼睛很亮。
“蘇盛臨,我最不舍得傷害的人,就是你。但如果還是傷害到你的話,那我抱歉,請你多擔待?!蔽倚念^酸澀涌動,盯著他明亮閃爍的眼,誠摯地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