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頓飯許之夏吃得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刀叉不小心碰撞出聲音，她的心臟都要顫一顫。

許之夏看林老師拿起印花絲巾擦了下嘴，她也拿起來，擦一下嘴。

放下絲巾時，許之夏撞上正對面，年輕男人閑暇的目光。

許之夏記得，他叫黎書殷，是黎老先生的外孫。

黎書殷的父母婚姻破裂，黎書殷跟母親生活，隨母姓。

黎書殷朝許之夏笑了一下。

許之夏禮貌地點了下頭。

正襟危坐中，許之夏感覺包里的手機震動一下。

她摸出來。

蕭野：【在哪兒？】

許之夏拿著手機在桌下打字回復：【跟老師一起接待那位藝術(shù)館主理人。】

蕭野：【什么時候回宿舍？】

許之夏：【應該是吃完晚飯?！?/p>

等了半分鐘，沒等到蕭野的回復，許之夏把手機放回包里。

下午沙龍后，又是吃飯。

晚餐結(jié)束，不到六點，林老師帶著許之夏送客。

黎書殷走近：“林老師，不知道方不方便帶我參觀一下貴校？”

林老師應話：“當然方便?！?/p>

黎書殷扶了一下眼鏡：“現(xiàn)在可以嗎？”

林老師為難了：“現(xiàn)在？”

黎書殷解釋：“因為明天我要提前去蘇城?！?/p>

許之夏有眼色地上前：“老師，我可以帶黎先生去?！?/p>

林老師點頭：“行，反正你也要回學校，你們年輕人，也有話題?！?/p>

黎書殷紳士禮貌，卻讓人見色疏離：“麻煩你了。”

許之夏頷首：“您太客氣了！”

黎老先生上車后，黎書殷把著車門，微微彎腰：“外公，我跟那位小同學去學?？纯?，您先回，早點休息，不用等我?！?/p>

黎老先生點了點頭，給大家揮手再見。

許之夏跟著禮貌性揮手回應。

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走近許之夏，問：“你叫許之夏，是嗎？”

許之夏記得這個男人，是那幾位華人藝術(shù)家之一，他的畫作以悲情為主，許之夏看過。

而且，她下午還注意到，這位藝術(shù)家，看了她很多次。

許之夏點頭：“是?！?/p>

男人仔細端詳許之夏的臉，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：“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?！?/p>

藝術(shù)圈的‘繆斯’，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貓膩。

許之夏尷尬地笑笑：“您說笑了。”

她叫了聲‘老師’，失陪走開。

過了一會兒，許之夏再看過去，發(fā)現(xiàn)那位藝術(shù)家還在看她。

他的眼眸很深邃，很有洞悉力。

許之夏被盯得心里不舒服，側(cè)過身去。

這時，黎書殷走過來：“那…坐我的車走？”

許之夏點頭：“好?！?/p>

跟林老師打招呼后，許之夏便跟黎書殷走了。

許之夏以為有司機，結(jié)果是黎書殷親自開車，她一時不知道應該坐哪里。

還是黎書殷看出許之夏的窘迫，紳士地為她拉開副駕駛車門：“你不用拘謹?！?/p>

許之夏點頭：“謝謝?！?/p>

車上，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

黎書殷問許之夏下學期分專業(yè)的打算。

許之夏如實說：“油畫系?！?/p>

黎書殷點頭，從商業(yè)角度解析：“油畫是繪畫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主要的畫種之一，相對雕塑、壁畫、版畫，就業(yè)前景更廣泛，作品價值更容易被市場認可?！?/p>

許之夏垂著眼睫：“是?！?/p>

其實許之夏感興趣的是國畫。

當初報選專業(yè)時，她也糾結(jié)過。

但國畫市場太小，她沒有物質(zhì)基礎(chǔ)支撐選擇心儀的專業(yè)。

期末考試結(jié)束后，除了少數(shù)申請假期留宿的同學之外，都已經(jīng)回家過暑假了。

校園少了平日里的熱鬧，變得安靜。

也愜意。

許之夏像個導游，給黎書殷介紹校史、校訓，路過的雕像寓意，以及游蕩在圖書館外的那只流浪貍花貓。

天色漸暗。

許之夏摸出手機看時間，看見蕭野下午有發(fā)信息過來。

蕭野：【回宿舍沒有？】

許之夏打字回復：【還沒。】

黎書殷突然轉(zhuǎn)身：“可以去你們畫室看看嗎？”

許之夏趕緊收回手機。

她今天穿著高跟鞋幾乎站了整天，現(xiàn)在腳已經(jīng)酸得沒知覺了。

但她堅持著：“可以，正好我?guī)ц€匙了?！?/p>

許之夏帶黎書殷到畫室，給他摁開燈。

她腳疼得不想動，身子依著墻：“黎先生，您隨便看，有什么疑問，可以問我。”

黎書殷‘嗯’了一聲，參觀畫室。

有些畫紙沒收，黎書殷看著看著就笑了。

許之夏幫著解釋：“有時候大家上課累了，就畫著玩兒?！?/p>

黎書殷理解地點頭：“我們也是。”

他轉(zhuǎn)頭：“忘了說，我也是油畫系，剛畢業(yè)。”

許之夏無聲‘哦’了一下。

黎書殷又在畫室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突然駐步。

他側(cè)頭，表情耐人尋味：“你叫許之夏，對吧？”

許之夏慢半拍，不明所以地點頭。

黎書殷看向墻面，輕笑出聲。

許之夏突然反應過來，腳也不酸不麻了，跑過去，用身子擋住墻：“不好意思，這個…這個……”

她今天半扎發(fā)，露出耳廓。

現(xiàn)在，臉頰、耳廓，脖頸全部紅了。

黎書殷看著，低頭笑著搖搖頭，抬眸：“這是你的男朋友？”

許之夏結(jié)巴：“不不不！就是…就是畫著玩兒，你們應該也這樣吧？”

黎書殷轉(zhuǎn)身：“…嗯?！?/p>

許之夏咬著唇回頭。

畫紙上，蕭野頷首，下頜線凌厲，眼皮上撩，神色桀驁，上身赤裸，肩膀展開，手搭在褲子皮帶上。

是很久很久以前，她闖進他房間時，看見的畫面。

許之夏收回視線，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
當時怎么就畫了這個呢！

往停車場走。

黎書殷：“方便留個聯(lián)系方式嗎？后面我還會來北都，到時候再請教?！?/p>

許之夏點頭，摸出手機，兩人互留了電話和郵箱。

終于，把黎書殷送走了。

許之夏精疲力竭往宿舍走。

今天一天，怎么說呢？

她覺得像誤闖了另一個世界，每分每秒，都是緊繃煎熬。

“欸！許之夏！”有人叫。

許之夏垂頭喪氣，剛到女生宿舍門口。

她聽見聲音抬頭。

白馨的男朋友范正陽抱著玫瑰花站在路燈下。

范正陽朝許之夏走過去，花也遞過去：“許之夏，你能不能幫我把花拿給白馨？”

許之夏一頭霧水。

“不知道怎么了，她又生我氣！”范正陽指了一下花上的卡片，“這個是我的懺悔?！?/p>

白馨和范正陽交往三個多月了，老是吵架。

但白馨很喜歡范正陽，也很在乎他，就連這次暑假留校兼職，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不想和范正陽異地。

許之夏接過花，抱著：“好。”

范正陽雙手合十，‘拜拜’：“謝謝你啊，等開學了請你和韓雨萱一塊兒吃飯！”

許之夏笑：“不用客氣?！?/p>

范正陽走了。

許之夏笑著回頭，羨慕地看了兩眼，然后才往宿舍門口走。

許之夏從來沒收到過花。

這是她第一次抱著花束。

很香，很漂亮，她不禁低頭數(shù)了數(shù)。

一朵、二朵、三朵、四朵、五朵、六朵……

“許之夏?！辈惠p不重，低沉磁性，魂牽夢繞的聲音。

許之夏太陽穴一跳，第一反應是思念過重，幻聽了。

她倏地側(cè)頭，眼睛又圓又亮。

蕭野站在不遠處。

他穿著寬大的黑色牛仔褲，身上淺灰色T恤，右肩懶散地掛著一個黑色背包。

路燈透過樹葉。

他利落的短寸頭，小半張臉藏于樹影暗處。

下巴微仰，眼神冷淡，眉心一深一淺兩道折痕。

說話時眼皮抬了抬：“那個男的是誰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