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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這不科學(xué)啊……

    趙守正房內(nèi),線香已經(jīng)燃盡,白色的煙灰跌落在銅爐中。

    趙昊當(dāng)然希望老爺子能起復(fù)了,可他知道大明自弘治后,‘大計斥退無復(fù)起者’。哪怕考察時,遭誣枉而被罷黜,也不可破例起復(fù),以防破壞考察重典。

    所以他沒趙錦那么樂觀,聞言搖搖頭道:“我祖父是京察下去的,想翻身怕是難于登天?!?br />
    “賢弟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你不在時,叔父曾對我仔細(xì)講過叔祖的事情,他雖然是因京察罷官,但罷官理由卻是年老……”卻見趙錦淡淡一笑,又恢復(fù)了往日的沉著睿智,只聽他悠悠說道:“這里有個花頭,不知賢弟想過沒有?!?br />
    “呃,沒有……”趙昊有些尷尬的撓撓頭,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,對這些大明官場的彎彎繞繞,他還缺乏足夠的經(jīng)驗。

    “那為兄說來,你參詳一下?!壁w錦并不意外,趙昊就是再家學(xué)淵源,也不能什么都懂吧?他趕緊抓住難的機會,對早慧的賢弟講解道:“按規(guī)矩,京察中‘年老’、‘有疾’者當(dāng)勒令退休,就算不給足夠的體面,至少也可冠帶閑住吧?”

    “可奇怪的是,叔祖竟落了個罷官限期離京。這是對‘不謹(jǐn)’、‘罷軟’者的懲罰,加在叔祖身上明顯過重了。但更奇怪的是,叔祖居然二話不說、痛快接受,我看多半有表演的成分?!?br />
    “哥哥是說苦肉計?”趙昊不由眼前一亮,忽然覺得真有這種可能。其實他也偶爾想過,祖父浮沉宦海三十年的堂堂侍郎,怎么會因為一個不太要緊的罪名,說倒臺就倒臺了呢?而且還弄得一貧如洗、家破人散。

    這不科學(xué)啊……

    但趙昊初臨貴境,摸不著情況,只以為是今年京察特別嚴(yán)格的緣故,但聽趙錦這樣一說,他一下子就明白了。奶奶的,老頭子是壯士斷腕,以退為進!

    咱老趙都這么慘了,若是老高還揪著不放,恐怕要犯眾怒的。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是這樣。而且聽我那同年說,叔祖的悲慘遭遇在京師引起不小震動,很是有人為他鳴不平。此次科道一起彈劾高拱,也未嘗沒有這層原委在里頭……”

    趙錦說著慨然道:“總之事無絕對,等愚兄官復(fù)原職,馬上參高拱利用公器、挾私報復(fù),說不定能讓陛下網(wǎng)開一面……”

    “千萬別!”趙昊聞言寒毛直豎,心說就我那個顧家的爺爺,你讓朝廷重查他的案子,哪還有個查不出事兒來?到時候老頭還想在外頭逍遙?怕是要把牢飯吃到死了。

    “為何?”趙錦一時沒參透這關(guān)節(jié)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兄長一片好意,可你苦熬十幾載,才好容易要熬出頭,萬一再因為家祖的事情陷進去,那罪過可就大了!”趙昊忙一臉情真意切道:“老哥哥萬萬要多為自己考慮,千萬不要再沖動了?!?br />
    “再說,倘若老爺子真有后手,咱們也得問清楚了,才好幫手不是?”

    “賢弟真是跟愚兄貼心貼腹……”見趙昊一心為自己考慮,可把趙錦感動壞了,他緊緊握著小兄弟的手,重重點頭道:“好,那就等愚兄站穩(wěn)腳跟,配合叔祖徐徐圖之?!?br />
    “理當(dāng)如此!”

    ~~

    兩人又趁著興頭聊了許久,直到巧巧在外頭敲門叫吃飯。

    他們才恍然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中午了。這才從東屋出來,洗手坐在八仙桌邊。

    便見桌上擺了四菜一湯,兩碗香米飯。

    菜是蝦仁炒蛋和紅燒鱖魚,清炒蘆蒿和馬蘭頭拌香干。湯是滴了香油的薺菜圓子湯。

    兩葷兩素、清清爽爽,看上去就讓人感覺舒服。下筷子一嘗,味道更在水準(zhǔn)之上。

    巧巧還給趙錦備了壺小燒,極合老頭此刻的心意。

    一頓飯,吃的兩人贊不絕口。趙錦拍著溜圓的肚皮,夸獎巧巧道:“我看味極鮮的大廚別找外人了,就巧巧掌勺吧?!?br />
    “我看行?!壁w昊端著湯碗,輕輕舀著丸子。

    “老丈竟尋我開心,我就是瞎做的,也就是你們不嫌?!鼻汕烧f著,似有深意的看一眼趙昊道:“說不定過兩天又吃膩了呢?!?br />
    “為什么要說又?”趙錦奇怪道:“老夫吃你家早餐一年,都沒膩過?!?br />
    說完,他看一眼趙昊道:“我賢弟才吃 賢弟才吃過你家兩頓,自然更不會膩了?!?br />
    “我開玩笑的?!币娳w昊一臉窘迫,巧巧掩嘴直笑。

    ~~

    趙錦把心里的秘密說出來,那股亢奮勁兒也就散去了。吃過午飯沒多會兒,就坐在那里打起了盹。

    “賢弟,為兄去小憩片刻,養(yǎng)足精神好晚上陪叔父讀書。”趙錦便跟趙昊打個招呼,起身回東廂房午睡去了。

    趙昊送他到堂屋門口,看到廂房門關(guān)上,這才長舒口氣。

    真是好險好險,險之又險,要是動手再晚兩天,這冷灶就燒不成了。

    而且沒想到,趙錦居然跟吏部二把手是同年。有如此強力的后臺在朝,怪不得他后來能火箭般躥升呢。

    賺到了,賺到了。

    趙昊心滿意足的伸個懶腰,他本打算下午繼續(xù)寫書……或說是抄書來著,但吃飽了就犯困,便也回屋準(zhǔn)備瞇瞪一會兒。

    ‘等睡起來再寫唄……’趙公子懶散的想著,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

    可還沒睡多久,就聽外頭響起敲門聲。

    然后是巧巧開門的聲音?!昂蜕校阏艺l?”

    “女施主有禮了,貧僧乃趙施主至交好友?!北懵犚粋€清朗若玉石相擊的聲音應(yīng)道:“今日特來拜訪?!?br />
    “我家老爺坐監(jiān)去了,你還是改天再來吧。”

    “無妨,貧僧尋的是你家公子?!蹦锹曇粢謸P頓挫,分外惱人。

    趙昊登時睡意全無,黑著臉出來一看,便見一顆光頭在日光下熠熠生輝。

    不是那帥得慘絕人寰的雪浪法師,又是哪位?

    “我跟你有那么熟嗎?”對上這位狂熱粉絲詩僧,趙昊越是沒底氣,就越是沒好氣。

    “趙施主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嘛,”可平素倨傲不羈的雪浪,在他這里卻偏偏一點脾氣都沒有。“貧僧這次前來,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?!?br />
    “什么好消息?”趙昊這才轉(zhuǎn)身進了屋。

    雪浪忙跟著進來,巧巧趕緊準(zhǔn)備去給兩人泡茶。

    “姑娘請沖泡此茶?!眳s見雪浪從寬大的袈裟下,摸出一個小瓷壇,對趙昊灑然一笑道:“上次冒昧登門,實屬不敬,這壇紫筍乃他人轉(zhuǎn)贈的貢茶,借花獻(xiàn)佛,聊表歉意?!?br />
    趙昊這才神色稍霽。

    “水溫不要太高,最好用山水……好吧,當(dāng)貧僧沒說。”雪浪剛想習(xí)慣性的講究一番,卻意識到自己強人所難了,便轉(zhuǎn)而對趙昊笑道:“趙施主,令祖的事情貧僧已經(jīng)知曉,業(yè)已致信蘇州,請文壇盟主王弇州為你主持公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誰?”趙昊一愣,才反應(yīng)過來道:“你說的王鳳洲嗎?”王弇州、王鳳洲都是王世貞,執(zhí)掌文壇牛耳的大文豪。

    “不錯,正是王鳳洲。”雪浪邀功似的笑道:“施主可能不知道,王鳳洲在我大明士林威望極高,只要他振臂一呼,非但文壇,朝野也會一起為你鳴聲的。屆時,哪怕當(dāng)朝閣老也難敵眾怒難犯……”

    趙昊心說,不用你們鳴聲,高拱已經(jīng)犯了眾怒??捎钟惺裁从媚??

    他便搖頭苦笑道:“王盟主怕是幫不上什么忙,他自己還求著朝廷呢,怎會節(jié)外生枝?”

    “???”雪浪一愣,這卻是他不知道的了。

    趙昊便淡淡道:“王盟主這會兒,應(yīng)該在北京,求朝廷給他父親平反呢!萬一得罪了高拱,豈不萬事皆休?”

    王世貞的父親王忬被嚴(yán)嵩下獄殺害,如今朝廷正平反前朝蒙冤諸臣,消息靈通的王盟主早就和弟弟趕赴京師,到處托關(guān)系、走門子,試圖為老父平反昭雪。

    “啊?”雪浪對王世貞家的事情早有耳聞,聞言便扼腕悲呼道:“那我大明詩壇,豈不還要黑暗一段時間?”

    但少頃,他便重新振奮道:“不過公子放心,貧僧一定會你奔走呼號的,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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