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抬頭看去,數(shù)道身影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在了二樓。
月嬋和其他女子身著赤紅、橘橙和靛藍三色舞衣,有的手持琵琶,有的帶著珠簾面紗,身姿婀娜,形態(tài)各異,又靜默不動,仿若敦煌壁畫中的人物。
就在眾人驚訝,正欲開口之時,隨著樂聲變化,原本的火燭光被銅鏡反射,瞬間將整個二樓照亮,畫中的人物也活了過來。
借著高掛的布帛,她們一躍踏出回廊,凌空起舞,身姿曼妙輕盈,動作行云流水,仿若仙子。
舞蹈和樂聲配合尤為默契,緩時若棲息花叢,急時若飛翔于天空,裙擺飄逸,彩帶游曳,讓人沉醉其中,不知今夕何年。
所有人都抬頭怔怔的看著眼前之舞,直到一聲鼓響,無數(shù)花瓣在二樓飛落,舞者回歸原位,重回靜默,燭火漸熄,黑布撤去,樓內(nèi)大亮,眾人才漸漸回過神來。
剛剛的情形恍惚如一夢,只有散落的花瓣提醒著他們,一切真實存在過。
“妙啊,妙啊!”
不知是誰率先開口,打破了這安靜。
緊接著,各種贊嘆聲起。
“江小姐,這實在是太妙了,在下平生從未見過如此精彩的舞蹈,真真是恍若仙子臨凡!”
“說的正是,剛剛那一刻,在下還以為自己進了仙境。”
江歲寧笑看著眾人,“諸位,這二樓名曰凌波臺,主要表演樂曲和舞藝,所有樂師和舞者皆是重金聘請而來?!?/p>
“原來如此,看來江小姐當真是為這沾星樓下了大功夫啊?!?/p>
人群中,有人認識李征,也認出了剛剛其中一個舞女正是月嬋。
“江小姐,若是在下沒有看錯的話,剛剛可是月嬋姑娘?”
“正是。”江歲寧點頭。
前段時間李征和楊蔓蔓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,關(guān)于月嬋這個名字,大多數(shù)人自然都不陌生。
“月嬋不是青樓女子嗎,而且聽說和丞相府的那位二公子關(guān)系匪淺?!?/p>
“是啊,難道是那位二公子替她贖身了?”
“這要是贖身了的話,自然就去當姨娘了,再不濟也是個外室,怎么會跑來這兒跳舞?!?/p>
七嘴八舌的疑惑議論聲,聽的秦氏心頭冷笑。
“江小姐,剛剛那舞蹈的確是精妙,只不過找青樓女子來跳舞,似乎不大合適吧?!?/p>
哼,江歲寧著實厲害,這城西才剛剛重建好沒多少時間,就已經(jīng)熱鬧非常。
那些五花八門匯聚在此處的鋪子,吸引了不少的百姓,她打聽過了,每家鋪子江歲寧皆能收取租金,還能抽取一成盈利。
這簡直就是躺著賺錢。
再加上這沾星樓,開業(yè)之后靠著周圍鋪子吸引的人,恐怕更是眾星捧月,日進斗金。江歲寧做生意的本事實在是令人佩服,但可惜,不識抬舉,不肯嫁到長寧侯府。
因著秦氏這明顯有些夾槍帶棒的語氣,眾人都安靜了下來,目光在江歲寧和秦氏身上回來。
江歲寧神色不變,依舊是面帶笑意。
“大娘子覺得何處不合適?”
秦氏冷眼看著江歲寧,“青樓女子,身份低賤,就算是你花了重金請來的,可卻依舊是難登大雅之堂?!?/p>
“秦大娘子誤會了,我已經(jīng)替月嬋贖身,如今不管是她,還是其他跳舞的女子,都已經(jīng)是自由之身,雖說她們之前流落風(fēng)塵,但那也是無可奈何,命運所迫。如今終于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,我相信大娘子和諸位皆是良善之人,絕不會輕視她們?!?/p>
秦氏皺眉,江歲寧這分明是故意將她捧上去,讓她不好多言。
“江小姐還是莫要隨便給人扣帽子,畢竟本夫人只是實話實說,而且……”
秦氏的話還沒說完,二樓樓梯處,月嬋走了下來,福身行禮。
“月嬋見過諸位。”
一瞬間,不管之前認不認識她,所有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了月嬋的身上。
“小姐,要不要奴婢將月嬋帶上去,以免她聽了這些話難過?!毕矁盒÷暤販愒诮瓪q寧身旁開口。
江歲寧看了一眼月嬋,搖頭低語,“不必,我相信月嬋自有分寸?!?/p>
沾星樓開業(yè)之前,她便同月嬋聊過,既然還在這皇城之中,那被認出身份也是板上釘釘?shù)氖虑椤?/p>
若是遇到議論便躲避的話,這生意也不用做了。
迎著眾人的目光,月嬋不慌不忙的開口。
“諸位的話我剛剛已經(jīng)聽到了,月嬋的確是青樓出身,當年我身不由己,被賣入青樓之中,自此日日痛苦垂淚,這些年來,我迫切的希望能夠替我贖身,救我脫離苦海,可惜一腔希望換來的次次都是失望。好在這一次,我遇到了江小姐,她心地良善,不僅替我贖身,而且撕毀了身契?!?/p>
月嬋頓了一下,感激的看向江歲寧。
“江小姐不僅給了月嬋自由身,還給了我靠自己賺錢謀生的機會,恩同再造。但若是因為月嬋的身份,讓她還有沾星樓被人詬病的話,月嬋萬死莫恕。所以,若是這位夫人和各位嫌棄月嬋,我可以保證,自今日起離開沾星樓,只請大家莫要因此對沾星樓有任何意見,江小姐仁善助人,絕不該因此受到連累。”
這話一出,不少人看向月嬋的目光倒是柔和了幾分,但卻沒什么人開口。
在他們看來,月嬋是不是青樓女子根本沒什么要緊的,只不過這種時候若是率先開口了,只怕會惹得那位秦大娘子不悅。
月嬋深吸了一口氣,對著眾人一拜。
“月嬋甘愿離開,只是剛剛跳舞的其他女子,她們已經(jīng)從良日久,在這樓中跳舞為得正是自力更生,不再淪落風(fēng)塵,月嬋離開后,請大家給她們一條生路,莫要驅(qū)逐了她們。”
說完,她雙眼泛紅含淚,又是深深一拜。
“月嬋在此處,拜謝大家了?!?/p>
情真意切的話語,再配上這淚水,實在很難不引人同情。
終于,有人開口了。
“月嬋姑娘,你誤會了,我們并沒有嫌棄你的出身?!?/p>
“沒錯,你雖然曾經(jīng)淪落風(fēng)塵,但有些一顆向上之心,而且有如此懂得感恩,實在是難等可貴,再加上你剛才得舞蹈,真是仙人臨凡,你若是走了,我們又去哪里再看這般精妙的舞蹈?!?/p>
“說的正是,月嬋姑娘你千萬莫要誤會,不管是你,還是剛才跳舞的其他人,我們都沒有任何輕視之意?!?/p>
月嬋感動地看著說話的眾人,目光不足痕跡的掃了一眼秦氏。
“那諸位的意思是,月嬋可以留下?”
“自然,月嬋姑娘既然已經(jīng)是自由身,而且又是江小姐花重金所聘,是否留在樓中自然由你們做主?!?/p>
“對,我們只是客人,欣賞歌舞,又怎能替東家做主?!?/p>
“就是,而且就算之前流落風(fēng)塵,可如今已是自由人,我等又怎能仗著身份隨意干涉?!?/p>
“正是正是,這也是在下的意思!”
在這些話語聲中,江歲寧不動聲色的輕勾了勾唇,對上秦氏的視線,悠然一笑。
“大娘子覺得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