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聲音分明含笑,細聽卻更多的像是諷刺。
他聽見了!
沈驪珠心下微驚。
素白的手,教他給重重握住,仿佛扶她起身,卻是生疼。
女子隱忍著,一聲不吭。
李延璽唇角扯了扯,終是撤了力道,叫眾人起身。
胸腔里方才起伏的情緒,似是憤怒。
他也不清楚自已這是怎么了,聽見沈驪珠那句話,竟然會那般……生氣。
那一瞬,她雖是背對著他,李延璽卻仿佛閉眼就能想象得到她的神情,必是眉眼清冷,波瀾不驚的,仿佛他娶不娶正妃,娶誰為正妃都與她無關。
就像時至今日,他依舊清楚記得,那日紫竹林里她唇邊那抹似喜似悲的淺淺笑靨。
那絲笑靨,似蝴蝶,像是鉆進了他的腦子里,攪亂著他的心緒。
少臣說,失去記憶前,她是他最愛的女人。
或許。
李延璽心里終于有幾分相信。
但,那又怎么樣?
早在年少時,他就決定,絕不會像他父皇那樣獨寵一個女子,被情愛惑了心智。
更別說去愛一個女子。
何況,這個女子還是貴妃的侄女。
所以,他要將那絲笑靨從腦中徹底的剜去。
不再踏足青鸞殿。
瓊菁公主有意示好,言語間道,她作為南楚公主和親大晉,但知道他心愛側妃,將來必定善待之。
他眸光微暗,腦中浮現(xiàn)起那個如梨花映水般淡泊的女子的身影,不禁開口道∶“素聞瓊菁公主有擅舞之名,不如去梨園走走如何?”
來梨園,是因為知道懷玉將他的這位側妃也邀請了來。
卻不曾想……
沈驪珠倒是給了他這樣一個“驚喜”。
身為側妃,她的話,很懂事,識大體。
他該高興的,不是么。
但,卻不知為何,突然心里恨極了她臉上的清冷。
手上不禁加重,看她吃疼微蹙了眉,終究是撤了力道。
心里涌現(xiàn)起的情緒,名為不舍。
將她扶起后,他甚至不想放開手!
沈驪珠卻輕輕從太子掌心掙開了去,“殿下,臣妾有些身體不適,就不打擾您與公主雅興,先行告辭了?!?/p>
她微微欠了身,被珍珠色衣裙勾勒出的腰肢極為纖細。
甚至朝瓊菁公主淺淺頷首執(zhí)禮。
瓊菁公主美眸流轉,看來北晉太子的這位寵妃并不是個驕縱的性子,不禁心里松了口氣。
她孤身在異國,故土遠在萬里,帶著和親的使命,并不想四處豎敵。
這位側妃娘娘性情冷清卻知禮,最好不過,她會做到向北晉太子承諾的那樣,善待他的側妃。
誰知,就在驪珠將要離開之時,太子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,眸光卻是凝向了瓊菁公主,他微微笑道,“側妃既然身子不適,孤送她回東宮,就先失陪了。且留皇妹懷玉在此作陪,同是女子,你們想必更有話說。”
瓊菁公主一怔之后,像是懂了什么,優(yōu)雅頷首道,“太子殿下且去?!?/p>
懷玉不禁,“……”
她在心里埋怨。
皇兄真是,自已將嫂嫂給拐跑了,犯留下她待客!
但是,見太子攥著驪珠手腕離開梨園,懷玉心里又為驪珠高興。
想必這次也跟上回一樣,嫂嫂和皇兄不會冷戰(zhàn)太久,很快就能和好如初了,嘻嘻。
…
但,事實卻是跟懷玉公主想的有些差異。
一路都有內侍和宮婢,回到東宮,沈驪珠就要掙開太子的手。
掌心里那截腕子似上好的玉,有種溫潤生香的觸感,竟然叫李延璽一時間不舍得松開。
她掙扎,他卻攥得更緊。
仿佛握住了,一瞬便是永遠。
“……你弄疼我了,放手,李延璽!”驪珠低低斥了聲,待太子放開,雪白的腕間已多了道紅痕。
李延璽這次輕抬了她的下頜,似笑非笑地道,“側妃難道不知,直呼儲君的名字,是僭越之罪嗎?”
驪珠從這語氣聽出來,太子并未動怒,反倒是有點像是……沒話找話。
她閉了閉眼,黛濃的睫垂落在瓷白的臉上,一副任打任罰的模樣,“所以呢,殿下要罰我是嗎?殿下只管說怎么罰就是,驪珠無不遵從?!?/p>
李延璽卻忽然湊近驪珠,低聲道了句,“你這樣倔的性子,孤以前怎么會看上你?”
暗香彌漫縈繞在鼻尖,沈驪珠睫毛一顫,睜開眼,只見太子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,他狹長的墨眸蘊著幾縷流光,淺劃過驪珠眼尾那道疤痕上,“嗯,還是個破了相的?!?/p>
話,出口,心頭竟然莫名生出了絲后悔之意。
果然,只見女子臉色微白,伸手推開他,冷淡道∶“那得問殿下自已?!?/p>
下意識想道歉,說些什么話哄她。
但——
話到嘴邊又止住。
哪有太子跟一介妃嬪認錯的道理?
太子眉眼半是慵懶的微挑,某些話在喉間滾了滾,就變成了——
“沈驪珠,今日在梨園,見到孤跟南楚公主在一起,你是不是吃醋了?”
驪珠只覺得微微荒謬,她深吸了口氣,道∶“殿下放心,你愿意娶誰,跟誰在一起都行,只是,莫要忘記你先前允我的承諾……”
說到這兒,驪珠忽然想起,他失憶了,忘記了她,自然也忘記了先前允諾她的東西。
太子挑眉,仿佛也來了興致,“哦,什么承諾,側妃不妨說與孤聽。”
沈驪珠眼睫微垂,道∶“若有朝一日,殿下厭倦了我,就……放我離宮?!?/p>
放她離宮?
聽到這句話,李延璽腦子里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∶不,絕不。
那仿佛是他的潛意識以及本能在叫囂。
“如今,殿下很快要迎娶正妃了,不是嗎?”沈驪珠聲音低低的,再次喚了他的名字,“李延璽,反正我不愛你,而你又恰好忘了我,我們兩個在一起總是折磨,想必余生也難生歡愉,不如就此江湖相忘吧,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