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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原是誤會

那罵人的羞怒的樣子,不知比平日鮮活生動多少。

她瞪著他,就連那片雪白漂亮的耳都覆上憤怒的緋紅,不難想象被面紗遮住的臉頰,是否也是這樣活色生香的美麗。

她罵完他,扇完他,自已倒是眼睛有點泛紅,卻偏生清冷倔強(qiáng),不肯服輸半分,最后把眼睛一閉,脖子一抬,“你如果要、那樣——”

“我寧可跟她們同死!”

一副你不如殺了我好了的模樣。

沈驪珠確實是這樣想的,苦難改變了她的性情,卻并沒有磨滅她骨子里僅剩的自尊和驕傲,她也曾是簪纓世家的貴女,好人家的女兒,太子這話——

無疑是一種羞辱了。

或許,世上有很多千嬌百媚的女子向李延璽投懷送抱,自薦枕席。

但其中絕不包括她。

她寧可死。

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羞辱。

沈驪珠在李延璽面前抬起脖子,她眼睫黛濃,閉眼沉靜,那截光滑細(xì)膩的頸曝露于人前,就像等待著引頸就戮,連半分顫抖、遲疑也無。

李延璽忽然笑了聲,那聲笑落在驪珠耳邊令她睜開了眼,她看見太子容顏俊美但神情奇異,唇微微彎起鮮明又綺麗的弧度。

他松開了她,說,“阿姮,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?”

沈驪珠一怔。

又聽他道,“孤知你是清白的女子,可你當(dāng)孤是什么縱情聲色的好色之徒嗎?”

他的眸似墨玉,看著她,“孤沒有過旁的女子,姬妾通房都不曾有?!?/p>

——可我希望,你是第一個。

太子這樣認(rèn)真地解釋,沈驪珠才后知后覺的明白……自已誤會了。

她臉上有種窘迫、尷尬、無措的燙意。

鮮艷欲滴的血色從脖頸一寸寸彌漫上來。

她別過臉,錯開了那個眼神,“……殿下不用跟我說這么多。”

跟她無關(guān)。

沈驪珠也并不想知道。

這樣羞怯的她,還是第一次見。

哪怕這份羞怯里,并沒有多少是因為他。

先前那種因妒生怒的情緒,仍是一掃而空,李延璽唇邊浮笑,道:“阿姮還是喚我名字好聽些?!?/p>

然后,沈驪珠又想起自已剛剛扇他一巴掌罵他無恥的事情,尷尬得指尖都揪緊。

但她始終沒有忘記,自已是為何來千金臺,不愿再陷入這種無謂的情緒里,沈驪珠呼吸了下,開口:“殿下,方才是我誤會了,那么你說的放人的條件是……”

李延璽心道,那自然是口不擇言的氣話。

見她連陸亭遙送的耳珰墜子都那般寶貝在意,他嫉妒,他憤怒,甚至是……羨慕。

他希望她也能這般在意在意他。

不過,平生情意向來最難宣之于口。

李延璽抿了抿唇,銀紫衣袍瀲滟,拂在鮮艷闌桿旁邊,他的聲音像是從遠(yuǎn)處遙遙傳來——

“給孤彈首曲子吧?!?/p>

“……僅是如此?”沈驪珠微微驚訝,抬頭看向李延璽的背影,不敢相信太子如此大費(fèi)周章,僅僅就是要她彈首曲子給他聽。

他,圖什么呢?

李延璽卻道,“嗯。僅是如此?!?/p>

他未曾回頭,只微微側(cè)首,烏發(fā)束以玉冠,銀紫色纓帶悠悠垂落,墨發(fā)似一抹暗幽微涼的綢緞,襯得那側(cè)臉膚色似珍珠光熠熠,洵美非常。

“琴在那里。”

沈驪珠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建在千鯉池之上的這座亭閣里,有一方古琴擺在角案上。

那琴通體玉色,琴弦幽暗,竟然也是一把名琴。

——拂幽。

這是東宮的琴。

不輸“焦尾”的傳世名琴之一。

沈驪珠認(rèn)了出來,眼睫一顫。

雖然她曾在某府的春日宴上說過,非焦尾不撫,但先前已經(jīng)打破了這個誓言,為了齊寶衣和淺碧,她也愿意勉力一試。

沈驪珠在琴案前坐下。

她調(diào)整了下琴軫,垂眸問,“不知殿下想聽什么?”

李延璽墨眸遠(yuǎn)眺,白皙長指按在鮮艷闌桿上,似帶了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地道,“就彈那日你在陸府彈的那首?!?/p>

沈驪珠指尖攥緊,透出些許雪白,她眉目清冷,一字一頓地道:“殿下,《鳳求凰》是彈給喜歡的人聽的?!?/p>

叩在闌桿上的指節(jié)驀然緊了緊,然而太子語調(diào)似乎還是含笑的,“哦,所以你喜歡陸亭遙?”

細(xì)聽之下,有冰雪之意。

“是。”沈驪珠沒有猶豫地回答,“請恕我不能從命?!?/p>

李延璽倏地轉(zhuǎn)身,他墨色的眸鮮明睿亮,此刻似裁了一段鋒芒,華貴灼灼地盯著她,“若是孤偏要強(qiáng)求,非要你彈這首《鳳求凰》呢——”

沈驪珠連頭都未抬,清冷倔強(qiáng)得不肯說話。

李延璽胸膛起伏了下,似咬牙切齒卻又生生隱忍而下,“算了,孤又不是第一天認(rèn)識你,知道你是個什么性子……”

太子殿下最后近乎自暴自棄地妥協(xié)道:“……你隨意彈什么吧?!?/p>

總歸這琴是為他而撫,所以彈什么都無妨。

沈驪珠抿唇,指尖撥動琴弦,彈了一曲《清平調(diào)》。

琴聲止。

她起身,“殿下,琴已聽完,可否放了我表妹和婢女?”

她竟然是這般迫不及待地要走,要從他身邊離開,片刻都等不及。

李延璽袖中的手攥緊,“孤讓少臣……”本想說少臣,突然又想起少臣挨罰恐怕此刻下不了地,便改口,“讓人送你們回府。”

沈驪珠搖頭,下意識拒絕太子的任何好意,“不必了?!?/p>

李延璽沉下眉眼,連語氣都加重了幾分,“阿姮,你一定要這么倔?千金臺離齊府不近,你們幾個女子如何自已駕馬車回去?”

然后又像想起什么,“你自已一個人如何來的?”

沈驪珠唇瓣微抿,回答,“騎馬?!?/p>

“你會騎馬?”李延璽忽然蹙了眉,“把你手拿出來?!?/p>

沈驪珠不明所以,疑惑地抬眉。

太子卻已幾步走上前,握住了驪珠的手腕,迫使她抬起了手。

只見女子雪白的手掌上,數(shù)道被韁繩磨破的紅痕。

可能因為剛剛彈過琴,紅痕滲出些許艷麗的血跡來。

雖然不至于猙獰,但看起來仍舊有些驚心。

李延璽胸口微窒。

沈驪珠手腕被他拽了下,跌撞到太子身上,聽見他含怒地罵道:“沈驪珠,你是傻子嗎,手受傷了為什么不說,還彈什么琴?!”

沈驪珠不明白他為何生氣,“不是殿下叫我彈琴的嗎?”

李延璽咬牙,“若是知道你手有傷,孤根本不會……”

他哪里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