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煙滾滾,焦臭無比。
立在石上的幾人,熏臘肉一般被煙糊成了黑色。
王敞熱得受不住拉下遮陽的風帽,呼呼扇著透氣。
武二看見便罵他:“日頭這般毒辣,臉皮不想要了?”
被灼傷絕不是鬧著玩。
話音落,便見韓烈也拉下了風帽。
武二一愣,聽韓烈道:“溫度降下來了?!?/p>
武二這才驚覺,比起方才如在火爐的高溫,竟有涼絲絲的風從北吹來。
阿曼本身包著布帶,對溫度的感覺更加敏銳,他也頷首道:“是涼下來了!”
雖還是太陽當空,但一直籠罩整片區(qū)域的高溫像是被一只冰涼的手拂去。
阿曼不但掀開風帽,連斗篷都敞開來。
他愜意長舒一口氣:“許久未見如此涼爽的風了?!?/p>
“難道……”
他和武二等人面面相覷。
“難道方才是上神出手,除了旱魃?”
不待眾人振奮歡呼,韓烈搖了搖頭:“并未?!?/p>
上神說棺材跑了。
眾人臉上的笑僵住。
韓烈擦了一把臉道:“但旱魃遁走,溫度降下想來是受了些傷的!”
“我們應(yīng)趁勢追擊!”
韓烈作為此次行動的隊率,他的決策無人會去反駁。
雖疲憊,但溫度降下后,幾人都精神不少。
很快重新整頓,踏著遍地蛇尸體朝著赤霞金鞍山去。
途中遇上些逃散的,還沒燒死的肥遺,他們帶著蟾酥倒也沒什么危險。
他們走后,秦瓔照舊挑著蛇尸夾了一些進保鮮盒。
本想扔進冰箱冷凍,但滿滿一盒子蛇尸,瞧著實在像一盒蚯蚓。
秦瓔不想自家冰箱被污染,只得噴灑酒精后,在左右各包了幾個一次性冰袋。
她也愈加意識到,她真的需要一個地方儲存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。
活動酸痛的脖子坐到箱子旁,秦瓔手里那硅膠鏟子滴答著黑血,已經(jīng)報廢了。
她沒打算拿出箱子。
尋到一處沙丘,用鏟子在沙丘上蹭好幾個來回。
直到一座沙丘都被鏟平,勉強蹭掉了鏟子上沾著的粘糊之物,她就這般拿著懸在箱子上。
幸虧她隱藏了身影,不然韓烈等人定然可以看見一把巨大的炒菜鏟子在他們頭頂。
溫度降下,加上沒了外物阻攔,韓烈他們很快就走到了赤霞金鞍山前。
這座荒漠中沙民們崇拜的神山,呈馬鞍形。
通體赤紅色的山石,一層一層是深淺不一的紅。
入口處相對較窄,有一道向上的山坡。
坡上有明顯的人工雕琢痕跡,兩側(cè)立著沙民們堆砌的小石堆。
上邊懸掛著骨頭、狼、蛇牙穿成的鏈子。
風拂過,相互碰撞悶悶的響。
因雷鳥,石階積年累月被雷霆風暴封鎖,階面上呈現(xiàn)一種黑曜石般的玻璃化質(zhì)感。
阿曼重回這石階,身上的皮灼燒般幻痛起來。
當日為了毒殺雷鳥,他們聯(lián)合附近部族出動了數(shù)百青壯,精心挑選了六十六個勇士。
都不在了。
阿曼視線掃過倒在石階旁的一具焦黑骨骸,不由紅了眼眶。
他道:“從這進去,便可見一處滿是亂石的平緩之地?!?/p>
話音未落,相對沉默的程宣哎喲一聲,他踩的石塊裂開,足下陷了一個大坑。
幸好韓烈眼疾手快,扶了他一把。
阿曼來看,頓時皺眉:“不該如此啊?!?/p>
這座密布石塊與白玉的山,他來過很多次,不該出現(xiàn)這樣的流沙坑。
韓烈等人走得越發(fā)小心。
突然,腳下觸感一變。
嗅到一陣接一陣腥氣同時,他們踩到了二指高的一層黏糊液體。
也看見了遍布滿山的白色蛇蛋!
蛇蛋大多破裂,里頭的粘液淌了滿地。
還算新鮮的半透明粘液中,夾雜著細細的黑鱗和在雒陽價值百金的白玉。
“乖乖,肥遺都是在這孵化的?”
王敞腳癢,見腳邊一枚發(fā)育不良的蛇蛋,半透明蛋殼里隱約有小蛇在動。
在武二制止前,他大腳一踏,將這脆脆的蛋殼踩碎。
蛋清淌出,里頭的小蛇被他碾在鞋底。
肥遺一頭雙身,六足四翅像是軀體上畸形的小肉芽。
被王敞隨身攜帶的蟾酥克制,小蛇嘶嘶兩聲斷了氣。
武二看他業(yè)障,忍不住罵了他一聲。
王敞嘿嘿收回腳。
就在這時,他方才腳踏處,猛陷落出一個坑洞。
約有柏油桶粗細,若不是武二拉他一把,說不得便踩了進去。
眾人圍攏來看,下一瞬齊齊色變。
里面竟有一尸身盤腿,頭朝下倒豎洞中。
看尸身皮甲樣式,韓烈?guī)讉€玉衡軍都隱約察覺到了什么。
待以革索將尸身套住拉出,王敞一眼認出這干尸的臉。
“老七!”
他一聲喊,韓烈?guī)兹艘残闹衅萜荨?/p>
地上這頭朝下的干尸,正是那日隨林校尉等誤會入金鞍山的同袍。
在這干燥的地方風干得面皮緊貼顱骨。
王敞蹲在地上嗚嗚地哭。
韓烈上前檢查了尸身,發(fā)現(xiàn)尸身干皮發(fā)紫。
是中了蛇毒盤坐死在某處,被肥遺拖來藏匿洞中。
或……是作為儲備食物。
韓烈胸口起伏數(shù)下,一股子怒意油然而生。
他留意到尸身手半握拳,似乎拿著什么東西,便蹲身去看。
果在尸體手中尋得張涂著血字的布。
一看便是衣擺上撕下,咬手指以血書寫而成。
字跡十分潦草,耐心辨別后發(fā)現(xiàn)這是一份遺書。
寥寥幾字,叮囑妻子便是想改嫁也先安頓好子女,又叫妻子記得還他給鄰居借的四十大錢。
王敞越看越哭,嘴上罵道:“你這王八蛋,自己好好活著多好。”
武二默默將這份血書卷起收在懷中。
若還有命回去,他會將這封遺書帶回。
現(xiàn)在無處處理尸體,也不能讓尸體就裹在地面的蛇蛋粘液里。
索性又將尸體放回坑洞,撿了亂石間的白玉來蓋住洞口。
再次啟程,所有人心中多了股子氣。
路上偶爾遭遇些肥遺,都亂刀砍殺了去。
過了平坦的一片荒地,地面山崖上的蛇蛋肉眼可見少了很多。
他們荒石灘走,終于在一處斷崖下。
看見一座藏在山崖陰影中,巨石壘砌的廟宇。
阿曼遙遙一指,咬著牙道:“那便是金鞍山的神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