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爺瞳孔登時放大,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。
他撿起一張紙看了看,又去撿另一張看,每看一張,眸子就亮一分。
自從奉命駐扎登州府,征討羊山島海匪以來,二爺最大的心愿,便是組建一支海上水師。
他原是駐守邊疆,和羌奴作戰(zhàn),來了登州府,幾乎是從頭開始學(xué)起。
大豐水師又日益式微,二爺便是想組建海上水師,也苦于無從搜羅人才。
意外得到了我這個半吊子,他怎能不驚喜呢?
其實我也不是科班出身,只是從小喜歡畫畫,大學(xué)的時候本來想學(xué)設(shè)計,結(jié)果變成了土木狗,閑暇之余未曾丟下畫畫跟設(shè)計,又曾經(jīng)參觀過海上軍艦,還喜歡玩樂高。
不過更重要的是,興許我天生對空間以及建造設(shè)計方面有點小天賦,再加上想象力爆棚,在翻閱各種戰(zhàn)船古籍的時候,這些文字好像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張張平面構(gòu)造圖,我不用多費功夫,就可以將其呈現(xiàn)在紙上。
不是我自賣自夸,二爺能得到我這樣一個寶貝,是他三生有幸。
想趕走我?
還得看他舍不舍得我這個人才呢。
“不錯,不錯?!?/p>
二爺一連說了好幾聲不錯,才鄭重其事,將紙一張一張仔細收好。
我忙勾住二爺?shù)牟弊樱骸澳嵌斶€趕我走嗎?”
“誰說我要趕你走了?”
我登時便松了一口氣。
我就說二爺不會舍得放走我這個人才的。
“我這不叫趕你走,是送你去過安穩(wěn)日子,好了,快吩咐丫頭們這幾日把東西收拾收拾吧?!?/p>
我怔住了,二爺怎么連我這樣的高端人才都不要了?
“二爺,你不想組建船隊了?除了我,你可再也找不出別人能繪制戰(zhàn)船圖了?!?/p>
指望周玨嗎?我看周玨就那一張嘴巴能說。
“辛夷,你錯了,這世上能繪制戰(zhàn)船圖的人才很多,只要用心找,總能找得到,但你只有一個,我不能冒這個險?!?/p>
二爺說完,就翻身躺了下去:“快來陪我一塊兒歇晌,歇了晌午覺,有了精神頭,一會兒才好帶你去海邊。”
我慢慢躺在二爺身邊,背過身去,不想搭理他,眼淚卻撲簌簌地掉,很快就打濕了枕頭。
身后的人長嘆一聲,翻身過來抱住了我。
“哭什么?莫要哭了,我在外祖父那里存了一筆錢,都給你,好不好?”
我搖搖頭。
這哪夠???
我最貪心了,這點錢打發(fā)不了我,總得叫我守在二爺身邊,把他搜刮成窮光蛋才行。
“二爺,”我轉(zhuǎn)過身哭著求他,“就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嗎?就非要跟建威將軍硬碰硬嗎?”
“要不,咱們也找個像南姨娘那樣的絕色美人,送給建威將軍,哄得建威將軍跟二爺站在一邊,再請建威將軍在貴妃娘娘那兒美言幾句,這個事不就做成了嗎?何必還要繞個圈子,捅到燕王那里去……”
二爺?shù)难凵皲J利如鷹隼,死死地瞪著我。
我頭皮發(fā)麻,聲音越來越低,終于說不下去了。
“辛夷,你記住,我李昭便是死,也絕不會向建威將軍薛陽這種人低頭!”
“我李昭,不屑與小人為伍!”
我一下子就想起常大人說的那四個字,過剛易折。
“二爺,能屈能伸方為英雄!”
二爺冷笑:“我不稀罕做什么英雄,我只要清清白白立身于天地間,無愧于江山社稷,無愧于黎民百姓,便足矣?!?/p>
瘋了瘋了!老封建,死古板!不知變通的榆木疙瘩!
我在心里瘋狂地罵著二爺,可嘴上卻不舍得對二爺說一句重話。
二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,我說不出責(zé)備他的話。
我能做的,只有默默地陪在他身邊。
當(dāng)然,我可不是心疼他,我一個小妾有什么資格去心疼一個侯府的公子。
我就是想從他身上撈到好處罷了。
我們兩個人再沒說話。
初夏午后的小院,已經(jīng)響起蟬鳴陣陣,一聲接一聲,吵得人心里煩躁,連睡覺都不安穩(wěn)。
接連翻了幾個身,迷迷糊糊中,身邊的人起身,推了門出去。
窗外立馬傳來他的低聲私語,似乎是在吩咐人粘知了。
我便又翻了個身,沉沉睡去。
恍惚間聽到好像有人尖叫了一聲,屋外的風(fēng)猛然灌進來,將擱在高幾上的簸籮吹翻,李姨娘送來的草珠子嘩啦啦滾落,撒得遍地都是。
我猛然驚醒,才支起窗棱,紅桃便匆匆而入。
“驚著姨娘了吧?二爺方才出去沒關(guān)門,叫風(fēng)吹進來了?!?/p>
她低頭去撿地上的草珠子,眼角尚且還有未干的淚痕。
“紅桃,出什么事了?”
倏忽間狂風(fēng)大作,把窗戶猛地拍了回來,嚇了我一大跳。
我心里越發(fā)不安,肚子也有些不舒服。
“紅桃,你快說呀,外頭怎么了?方才是誰在叫?我恍恍惚惚聽見了一聲,好像就在咱們莊子外頭?!?/p>
紅桃手里捧著一把草珠子,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草珠子上,把草珠子都打濕了:“姨娘,梔子……梔子吊死在咱們莊子后頭的樹上……姨娘!姨娘你怎么了!”
我一顆心跳得厲害,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察覺到了我的不安,猛踢了我的肚皮一腳,疼得我痛哼了一聲。
“紅桃,快去請孫媽媽?!?/p>
我不知道這種現(xiàn)象是不是正常的,一有點風(fēng)吹草動,就趕緊讓丫頭們?nèi)ズ皩O媽媽來。
孫媽媽更不敢大意,一陣風(fēng)一樣奔進屋,先是摸了摸我的肚子,又抓起我的手腕號了脈,緊接著又問了我?guī)拙湓挘砰_口道:“姨娘這是一時急火攻心,胎相有些不穩(wěn),我記得先前廖太醫(yī)開過一副安胎藥的方子,我這就去煎一副來,姨娘先吃著,這幾日就不要出門走動了?!?/p>
外頭驟然刮起大風(fēng),這樣的天,怕是也去不了海邊了。
因莊稼還有些沒收完,就怕下一場雨,爛在地里,秦寶山就領(lǐng)著佃戶們瘋狂割麥子,二爺還特地撥了些親衛(wèi)過去幫忙。
他頂著狂風(fēng)進屋時,就瞇著眼朝我笑:“你如今也會玩心眼了,說,秦寶山他們收的那片麥地,是幾時買下來的?”
“二爺,”我咬著嘴唇,冷冷地問他,“梔子是怎么死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