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中被趙巖帶過來時候,李容山并不在。
前頭的戰(zhàn)事吃緊,他其實(shí)并沒有過多的空閑。
兩軍在廣陵交戰(zhàn)了三四次,傷亡都有,但廣陵城太難攻破,也是焦頭爛額。
趙巖守在帳篷外,等著郎中出來才問:“里面的人真瘋了?”
郎中摸著胡子:“應(yīng)該因?yàn)楹⒆铀懒?,是受了刺激下傷到了頭腦?!?/p>
說著他嘆息:“這種瘋病一般無藥可治,只看她自己能不能走出魔障?!?/p>
“要是走不出來,那就一輩子被困在里面了?!?/p>
趙巖愣了愣,昨天還好好的人,現(xiàn)在真能一下子就瘋了?
他又問郎中:“那她懷里的孩子,真的死了?”
郎中看向趙巖:‘這事我說不準(zhǔn)?!?/p>
“因?yàn)樗揪筒蛔屛遗龊⒆印!?/p>
“但是我看了一眼她懷里的孩子,要是還活著的孩子,不可能會這么安靜?!?/p>
“再說那孩子的臉色也有些不對?!?/p>
“睡著的孩子母親這么鬧,這么折騰,不可能不醒。”
“應(yīng)該是真的死了。”
“至于怎么死的,我想應(yīng)該是窒息死的?!?/p>
趙巖一驚:“窒息?”
郎中點(diǎn)頭:“那孩子露出來的皮膚發(fā)青,不是慘白,有些不對?!?/p>
趙巖連忙叫文娘過來問:“昨晚上有什么不對的么?”
文娘便認(rèn)真想了想,聽到郎中說窒息,她忽然想到了什么,對著趙巖道:\"昨晚上那孩子喊著冷,她就用被子將孩子緊緊裹著,連臉都捂進(jìn)去了。\"
“我還提醒了句,但是她不肯聽我的,說怕孩子冷?!?/p>
“我見她堅(jiān)持,也不好再說什么,也就轉(zhuǎn)身去睡了?!?/p>
\"現(xiàn)在想起來,可能真是她自己不小心將孩子捂死了,結(jié)果自己接受不了就瘋了。\"
“還說別人害了她孩子,不過是她受不了自己害死孩子的事實(shí),推脫到別人身上了?!?/p>
趙巖點(diǎn)點(diǎn)頭,想著大抵真是這么個事。
帳篷底下地下漏風(fēng),現(xiàn)在又正是大寒天,哪比得上在宋國公府暖和。
沈微慈心疼孩子,結(jié)果反將孩子害死了。
他嘆了嘆,又朝著郎中問:“能看出是真瘋還是假瘋么?”
郎中一愣,想了想:“總之我瞧著不像是假的,那雙眼睛看著不像?!?/p>
說著他又惋惜:“瞧著這么漂亮的人,瘋了也真是可惜了。”
他有看向趙巖低聲問:“那女子是丞相的什么人?”
\"難道真是丞相從前在這兒的妾室?\"
趙巖臉上一冷:“沒憑據(jù)的事情亂猜什么?”
郎中一愣,也就不問了。
最后趙巖再問:“你確定是真瘋了?”
郎中皺眉想了想:“這……”
“大抵是真瘋了,畢竟孩子死了,哪個母親不傷心?”
\"估計(jì)就是傷心過度導(dǎo)致了神志錯亂。\"
趙巖便不再多問,讓郎中先走,又讓文娘進(jìn)去照顧著,自己才往李容山那里去復(fù)命去了。
趙巖一直等到了中午李容山才空閑。
他跟在李容山的身邊將剛上午和郎中還有文娘的話給李容山復(fù)述了一邊,又低聲道:“宋夫人應(yīng)該是真瘋了?!?/p>
“畢竟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,誰不瘋呢?”
李容山負(fù)著手,步子一頓。
趙巖看李容山忽然頓住步子,以為李容山要說什么,卻又見李容山沉默著又邁開了腳步。
李容山直接去的沈微慈那里。
進(jìn)去的時候,沈微慈抱著孩子正背對著她,文娘手上端著一個小碗,正在苦口婆心的勸著沈微慈吃一口飯。
沈微慈依舊蜷縮著抱著孩子,像是聽不見文娘的話,手快速的將文娘的手推開,又驚恐的喃喃:“你們毒死了我的孩子,又要毒死我?!?/p>
“我不吃……”
文娘無奈,又去勸著。
李容山目光落在地上,地上撒了許多飯菜,不用想,應(yīng)該都是沈微慈的杰作。
他一直站在帳篷門口許久,直到文娘發(fā)現(xiàn)他。
文娘見到李容山,趕忙放下碗走了過來。
李容山問:“她吃了多少?”
文娘為難道:\"宋夫人總是說有人要害她,一口也不愿吃。\"
李容山擺擺手,讓文娘繼續(xù)去勸。
他放下簾子,往自己帳篷內(nèi)走。
坐在椅上,李榮山揉了揉眉頭,對著趙巖道:“你去把孩子抱走,盡快準(zhǔn)備好馬車,送她去金國?!?/p>
趙巖看向李容山:“宋夫人本來就瘋了,要是把孩子抱走,更瘋了怎么辦?”
李容山的手指微微一頓。
趙巖又道:“郎中說宋夫人的瘋病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,要是一輩子不好,帶回去豈不是個累贅?”
他這話一出口,迎來的便是李容山冷冷的一道眼鋒。
趙巖深吸一口氣,有些話開口了,他索性一下子說完:“大人現(xiàn)在娶了王上的女兒,將宋夫人帶回去怎么安頓?”
\"更何況宋夫人現(xiàn)在又瘋了,也不可能一輩子鎖在屋子里,要是被您的正妻發(fā)現(xiàn),那怎么辦?\"
李容山放下手,冷笑一聲:“你倒是想的多?!?/p>
趙巖趕緊跪下去:“屬下一直跟著大人,知道大人一路的不容易,心里全是為著大人考慮的啊?!?/p>
李容山靠在椅子后背上,淡淡的看著趙巖:“你跟了我這么久,就該知道,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?!?/p>
“這些事情不需要你管?!?/p>
“你安排人好好護(hù)送她走,路上照顧好她,對隨行護(hù)衛(wèi)的人說她是我的女人,別讓人碰她。”
說著李容山又一頓:“你也跟著,等人送到,那些護(hù)衛(wèi),殺了。”
大人要?dú)㈦S行的護(hù)衛(wèi)趙巖能理解,但是他不理解大人居然讓他護(hù)送沈微慈一起回去。
難道那個女人就這么重要么。
更何況那還是宋璋的妻子。
他張張口,想要說話,李容山卻先一步打斷他:“不用再多說,你護(hù)在她身邊,一切用度吃穿都按著最好的。”
“安頓她在我購置的私宅里,就住在我的房間。”
這意思已經(jīng)很明顯了。
著是完全要讓沈微慈成為他的女人。
趙巖不敢再多說了,起身退了下去。
李容山依舊坐在椅子上,想著剛才趙巖的話。
他眼底是漫不經(jīng)心的冷酷,正妻,死了就不是正妻了。
李容山本正在閉目沉思,忽聽到外頭一聲細(xì)碎的哭聲,他的心一頓,起身往外頭走去。
廣陵地界的雪本就大,李容山出去的時候,只見到沈微慈抱著孩子踉踉蹌蹌的弓腰在風(fēng)雪中瑟瑟發(fā)抖。
他看著她瘦弱的身子上衣袍凌亂,長發(fā)遮蓋住她的臉頰,她一只手抱著孩子,另一只手用瓷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沈微慈單薄的身子搖晃著,眼里驚懼無助,像是要用最后一絲力氣護(hù)著自己的孩子。
這里是李容山的營帳,周遭都是他自己的人,沒有他的命令其余人不能進(jìn)來。
但是,沈微慈這樣的動靜鬧大,讓別人知道了她的身份,對她來說并沒有好處。
李容山沉著臉走過去,高大的身軀替她擋住了雪。
他低頭看她因?yàn)樗目拷@恐的后退,手指上的瓷片深陷在肉里,她無神的眸子淚水滿框。
她急促的搖頭:“別帶走我的孩子……”
“別帶走我的孩子……”
一絲血跡從沈微慈白凈的脖子上蜿蜒流下,李容山猛的頓住了步子。
他神色復(fù)雜的看向她手里的碎瓷,低聲道:“我不抱走孩子,我?guī)湍??!?/p>
說著李容山對著沈微慈伸出手:“別怕,我對你說過的,我不要你的性命?!?/p>
\"昨夜我對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?\"
沈微慈眼里恐懼的神情依舊沒變,她渾身顫抖著,在寒風(fēng)中好似一枝隨時都會被吹折的花枝。
她發(fā)上肩頭都染了雪,在嗚咽聲中,那只細(xì)白的手指也沾上了血跡。
她縮著脖子,好似誰也不認(rèn)得了。
又喃喃:\"我的孩子……“
“我要陪著我的孩子……”
李容山此刻的眼里只有那血。
他眼里的神情變了變,往后推了一步。
趙巖過來李容山身邊低聲道:“要不屬下叫人直接拽著宋夫人的胳膊把孩子帶走。”
“再讓人把宋夫人的手腳捆起來,這樣她就不會傷害自己了。”
說著他側(cè)頭看向李容山的側(cè)臉:“大人,您說……”
他話還沒有說完,目光在接觸到李容山寒霜似的臉色時,心里一跳,趕緊住了口。
李容山緊抿著唇,看了眼雪,又看著沈微慈膽戰(zhàn)心驚的模樣,心里有些疼。
他又朝她伸手:“微慈,把手放下來,我?guī)慊厝??!?/p>
沈微慈依舊將李容山視為洪水猛獸,不停的后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