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宮內(nèi)像是一夜之間都變了天。
皇后自盡,貴妃哭于太極宮前,朝廷上下血洗了個遍,但凡與三皇子與皇后沾上邊的,都不能脫離干系。
抄家,流放,重刑,砍頭,任何一種都像是天塌了一樣。
人人自危。
皇帝的身子也一落千丈,新任命了中書令,左中允,雖未露面,但卻從太極殿內(nèi)發(fā)號施令,對這次三皇子叛亂之事,沒有一絲情面可留。
建安侯府三房的因與胡家走的近,也被抓去了牢獄。
宋老太太連夜來宋國公府找沈微慈,卻連前門也不能進(jìn),她一身老骨頭站在冷風(fēng)中,看著不過一夜之間,怎么天就變了。
慧敏郡主本在驪山和母親避寒,收到建安侯府的信,到底也顧念三房王氏,也連夜進(jìn)了宮。
正在宮門前撞上的,還有被皇帝夜里傳召進(jìn)宮的李容山。
宋璋就等候在門口處。
三人撞了照面。
慧敏郡主見著宋璋一身紫衣,手上緊緊握著劍,露在外頭的手已通紅,不由從轎輦上下來快步往宋璋面前走過去。
宮門處的風(fēng)極大,吹的人的身形幾乎不穩(wěn),衣裙飛揚。
慧敏郡主發(fā)上的釵飾當(dāng)當(dāng)作響,像是也要隨風(fēng)而去。
旁邊侍從提著琉璃燈,星星點點的燈火照不亮夜色里的沉寂,這夜?jié)夂诘目膳隆?/p>
慧敏郡主緊緊看著暗色里的宋璋:“三房的人真不能救了?”
宋璋看向母親:“母親先回去,這事我心里有數(shù)?!?/p>
慧敏郡主一頓,才想起來問:“微慈的病怎么樣了?”
“我下午回來,聽說了微慈重病的事情?!?/p>
宋璋抿唇,此刻不想多說,又看一眼旁邊似在等他的李容山,又低道:“母親這時候不必去見皇帝,謀逆之事不小,不是任何人能求情的。”
“皇上這時候情緒不穩(wěn),勸只能適得其反。”
“這事我提醒過三房,但沈明秋執(zhí)迷不悟?!?/p>
“母親不用多管,我只叫他們吃吃苦頭?!?/p>
慧敏郡主深深看著宋璋的神色,身上的陰翳好似更濃了些。
他沒說沈微慈的事定然是不想說了。
慧敏郡主沒有多問,只是點點頭,又提著裙擺轉(zhuǎn)身。
只是臨著上馬車前,慧敏郡主又轉(zhuǎn)頭看向宋璋,張口想說什么,在看到宋璋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的背影時,又化為一道嘆息。
李容山走在宋璋的身側(cè)。
兩人都沒有說話,出奇的沉默。
到了太極殿前,李容山被傳召進(jìn)去,宋璋守在了殿門前。
宋璋跟隨在皇帝身邊許久,這太極殿的每一個太監(jiān)幾乎都認(rèn)識。
皇帝是個長情又念舊的人,太極宮內(nèi)除非犯了大錯的奴才,幾乎不會換奴才。
宋璋站在殿門前隨手一招,便有一個太監(jiān)躬身立在宋璋面前,等候差遣。
宋璋讓他去叫德公公出來趟。
很快德公公便從里頭出來了。
站在宋璋的面前,也十分客氣的問:“宋將軍找奴才何事?”
宋璋負(fù)手,低頭看著德公公,與皇帝差不多的年紀(jì),看起來卻比皇帝還年輕一些。
他只低聲對德公公說了一句話。
德公公一愣,抬頭看向宋璋,眼神里有些驚愕,隨即也就忽然明白了宋璋的意思。
宋璋隨時護(hù)著圣上安危,將圣上的安??吹淖钜o,吩咐這個也沒什么。
都是在太極殿里混成人精的,宋璋的吩咐他心里明白。
前十幾年皇帝對二殿下到底如何,太極殿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。
現(xiàn)在皇帝忽然念起二殿下的好來,一來是無人可選了,二來是二殿下也算是不顧危險的,拐著彎救了圣上一回。
之所以是拐著彎,只因為當(dāng)時的情況雖危機(jī),但宋將軍一直護(hù)在身邊,擋在身后,皇帝根本不可能有事,即便二殿下沒有殺死三殿下,三殿下的人也傷不了圣上什么。
三殿下伙同太州太守提前布兵埋伏,宋將軍征戰(zhàn)無數(shù),一樣也有應(yīng)對。
但皇帝從來是念情重情的人,不管怎么說,二殿下也是不顧安危的沖了。
可圣上對二殿下態(tài)度變了,二殿下對圣上呢。
他忙道:“將軍放心,老奴時時刻刻跟在圣上的身邊,一旦有不對的,就會差人去告知將軍?!?/p>
宋璋點頭,才叫德公公先進(jìn)去陪著。
宋璋又叫來禁軍副統(tǒng)過來,讓他將太極宮嚴(yán)防死守,護(hù)好了。
他知道李容山謹(jǐn)慎,太子之位對他來說遠(yuǎn)遠(yuǎn)不夠,只有皇位到手后,他才會收斂。
怎樣才能將皇位徹底得到,只有皇帝死了,才是最快的法子。
他相信李容山有這個念頭。
等吩咐完了,里頭的中書令也從內(nèi)殿里走了出來。
他見著宋璋,忙就是一禮,十分客氣的抱手:“宋將軍。”
面前的王常清從侍御事一路到中書令,都是不怎么大起眼的,只因著當(dāng)初三皇子拉攏他數(shù)次都不得,反引起了皇上的重視,這回才重用了。
宋璋看了眼王常清手上明黃的卷書,微微點了點頭,讓王常清先走。
緊接著出來的是李容山。
李容山臉上帶著一絲他努力壓抑也壓抑不住的春風(fēng)得意,在跨出大殿的時候,迎風(fēng)看向了宋璋。
他走到宋璋面前,伸手拍在宋璋的肩膀上,語氣溫潤,仿佛兩人還是如以前那樣是多年的好友。
他道:“阿璋,等我與父皇見到臨川的尸首時,我就將你的妻還給你?!?/p>
宋璋淡淡對上李容山的眼睛。
李容山這人從來都是老謀深算,城府極深。
謹(jǐn)慎的如同黑夜里捕獵的毒蛇。
他不會允許任何威脅在身邊。
宋璋開口:“等王常清草擬好圣旨昭告下去,明日一早,你就是太子了?!?/p>
“你還不滿意?!?/p>
李容上放下放在宋璋肩上的手指,看著宋璋的神情,嘆息:“太子也可能是廢太子?!?/p>
“我只想做唯一一個?!?/p>
“再說,父皇大病,我只是臨時太子而已?!?/p>
“遠(yuǎn)不是我想要的?!?/p>
說著李容山一頓,又低聲道:“你們宋家護(hù)的是李家的江山,只要姓李,誰做皇帝不是一樣?”
“阿璋,我知道我對不住你,但我絕不會少你宋家的榮耀?!?/p>
宋璋笑了一聲。
李容山的話連一分都是不可信的。
兩人梁子已結(jié)下,沈微慈現(xiàn)在是兩人之間的平衡木,只要沈微慈回到他身邊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。
宋璋明白,不到李容山覺得最萬無一失的時候,他不會將沈微慈還給他。
他到底忌憚宋家兵權(quán)。
還有被宋家養(yǎng)大的李臨川。
他只是認(rèn)真看著李容山低聲道:“我要每天看到她的信。”
李容山回答的很干脆:“好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