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怎么來了?云邑乃是女眷,并非朝臣,未經(jīng)允許,不可隨意來乾元殿,讓她回去?!北菹掠X得有些棘手。
侍衛(wèi)也很為難:“翁主說,她在戶部掛名計簿,又是中轉(zhuǎn)司主簿,有資格上殿陳情?!?/p>
陛下皺眉,不愿衛(wèi)嬋來摻和,這女子是個狠角色,當初當著整個安國公府的面,都能靠獻上制白砂糖的方子,狠狠擺了謝懷則一道,他還真怕此時她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。
今日的變故,已經(jīng)出乎他意料,先把謝懷則關起來,是最好的選擇。
然而衛(wèi)嬋說的,也沒錯,她并非以翁主之身前來,別說是翁主,就算是公主、長公主甚至皇后,都不能無詔隨意上乾元殿。
唯有一種情況,就是皇帝已死,新皇年幼,小皇帝之母可手持先帝遺詔,垂簾聽政。
陛下很是為難,衛(wèi)嬋是個女人,威脅比男人小多了,還是個錢袋子,他目前還打算重用呢。
“陛下,云邑翁主雖然是戶部計簿,可不過是掛名,就算是掌權的計簿,也不過從六品,沒資格在乾元殿議政,陛下萬不可為了翁主,壞了祖宗的規(guī)矩。”
說話的是薛義,正是薛氏的親爹,自己的大兒子下獄,長女為家族名聲而死,三女出家,全是被謝家,被這個女人所賜。
如今好不容易逮住機會,他怎么可能不落井下石。
薛義心中甚至有種快感,高高在上,掌握別人生殺大權的謝懷則,居然也有今日!
還有云邑翁主,若不是她的回歸,自己兩個女兒一個兒子,何至于是如今的下場。
林知身子一震,袖中的手有些顫抖,是衛(wèi)嬋,她來了,她是來為謝懷則求情的嗎?
若是真的上了朝堂,針鋒相對,他要怎么面對她?
“是,陛下,翁主品級不夠,怎可上朝堂議政?”
陛下正愁不知如何處理,立刻道:“不錯,林卿薛卿所言極是,你傳話給云邑,讓她速速退下,不要來搗亂,朕會讓大理寺協(xié)同刑部查明,還謝卿一個真相。”
“陛下,如今人證物證俱在,廣宜公主大難不死,親自指證謝大人,難道還不足以為謝賊定罪?”薛義很是著急。
“陛下,萬萬不可,謝大人一心為國,抵御羌奴,擒拿反賊瑞王,都是一馬當先,是陛下的肱股之臣,陛下怎可聽信小人讒言,誅殺功臣?”
“是啊,陛下此案疑點重重,若是如此不謹慎就給謝大人定罪,會寒了臣子們的心!”
“功是功,過是過,謝賊昔日之功不足抵今日之過,你們這是要挾持陛下圣意,他謝懷則有天大的功勞,還能越過陛下去?謝賊功高震主,這是要造反不成?”
那些為謝懷則說話的人,有帝黨的同僚,被他恩惠提拔過的下屬,也有單純看高原等人不順眼的純臣。
可基本上帝黨和中立的清流,都是不贊同。
然而這并未讓謝懷則攬回陛下對他的信任,反而讓他警鈴大作,謝懷則如此年輕便已經(jīng)有這么多簇擁,隱隱成了帝黨之首,這個官再讓他做下去,豈不是又成了一個高丞相?
可他實在能干,渤海組建水師的事,也要靠他,竟無旁人可用。
那人的話猶在耳邊,謝懷則當過文官,做過武將,因抵御羌奴之事,與將士同吃同住,親自籌糧籌錢,一箭射穿羌奴大將軍的頭顱,在黑甲軍中,也很有聲望。
他資助了很多清流,當初說好,是替自己選拔人才,成為天子門生,可當初提拔過的那些寒門子弟,陛下打眼一看,只是將謝懷則關起來,就全是不贊同,不理解,甚至有些書生意氣的,準備要死諫。
謝懷則,何時在朝臣中,聲望這么高了?
而他現(xiàn)在,身邊又多了一個,那么會賺錢的女人,聰明絕頂,隨意發(fā)明的方子,就能攬盡天下之財!
高漲的聲望,權傾朝野,加上富可敵國。
[他才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,而你,不過是個普普通通,注定早死的皇帝!]
[你想長生不老嗎?至少,活到太子能獨當一面的時候?]
[你把那有本事的女人,賠給了他,他便如虎添翼,將來,你挾制不住他了。]
陛下頭痛難忍,忽然暴喝:“此事,朕已經(jīng)決定,暫時將謝懷則收押,大理寺、刑部,即刻辦案!至于廣宜公主,既還活著,便先安置靖江郡王府,隨時候著大理寺召喚,協(xié)同辦案?!?/p>
他陰翳雙眼看向眾臣:“朕,主意已定,散朝!”
不由分說,他皺著眉頭離開,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臣子。
侍衛(wèi)面對淡然的謝懷則,也是十分為難,這畢竟曾是自己的上司,謝懷則對奴婢們不當人看,為人再冷淡,對自己有能力的下屬,也是愛護的。
不然怎么可能如此年輕就爬到如此高位。
鑒查司、黑甲軍,六部低等官員,甚至陛下身邊的金吾衛(wèi),有不少都受過他恩惠。
“謝大人,您,您……”
“無妨?!敝x懷則搖搖頭,將官帽摘下,整了整衣裳:“走吧?!?/p>
侍衛(wèi)松了一口氣,很難過,卻不敢抗旨不尊。
而乾元殿外,衛(wèi)嬋還在跪著。
她一抬頭,就看到了身體挺拔,猶如高崖松柏的謝懷則。
侍衛(wèi)們很給面子,并沒有把他綁住,侮辱他的顏面,可前后防守嚴密,任誰都能看出,這是個階下之囚。
“他們怎么你了,為什么要押送你,他們要把你送哪去?”衛(wèi)嬋站起身,沖著謝懷則跑過去。
侍衛(wèi)用手中刀擋住衛(wèi)嬋,到底沒將刀抽出刀鞘,領頭的滿是無奈:“翁主,陛下有旨,要暫押謝大人去大理寺獄,還請您通融一二,莫要為難我們?!?/p>
衛(wèi)嬋更加著急,怎么不過一日,就好像天翻地覆,謝懷則這樣的權臣,就要下獄了?
“不,讓我見陛下,陛下會聽我解釋,這是個陰謀,有人做局誣陷謝懷則……”
衛(wèi)嬋急的要流下眼淚。
謝懷則忽然開口:“窈窈,看著我?!?/p>
他的目光溫柔、堅定:“別怕,回徐家去,我不會有事的,你要信我?!?/p>
是否真的會有事,他說不準,今日陛下的表現(xiàn),出乎他的意料,那個趙雪芙也是意外之人,之前居然沒有半分消息。
將一切盡在掌握的他,頭一次,失算了。
可他什么,都不能說,見到她的淚水,他的心,軟綿綿的,化成了一團棉花球,戳一戳,仿佛就能破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