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瑾之被抬回青竹園的時候,秦氏已經(jīng)帶著望哥兒和大夫在她屋里等著了。
婆子把她抬到床上。
秦瑾之疼得渾身顫抖,涕淚橫飛。
她背上有傷只能趴著,好不容易挪到床上,已經(jīng)是大汗淋漓。
大夫是府外找來的,因著秦瑾之傷了背,秦氏還特意尋了個女醫(yī)過來,衣服粘在身上不好脫,女醫(yī)只能用剪刀把衣服剪開。
擦血,上藥。
整個過程秦瑾之抖如篩糠,等完事后她忍著疼喘息著問女醫(yī),“大夫,會,會留疤嗎?”
“傷口不深,應(yīng)該不會留疤,若是擔(dān)心,就等傷口愈合后抹些生肌膏?!?/p>
秦瑾之明顯松了口氣,“多謝大夫。”
開了藥方又留了涂抹的藥物,女醫(yī)就離開了。
一直在床邊抹眼淚的望哥兒再也忍不住,撲到床邊拉住秦瑾之的手哇哇大哭起來,“乳娘,乳娘你疼不疼啊,嗚嗚嗚,都是望哥兒沒用,望哥兒保護(hù)不了乳娘?!?/p>
秦瑾之也紅了眼圈,她擦掉望哥兒的眼淚,“望哥兒別哭,乳娘瞧著難受。你別怪少夫人,是乳娘頂撞了少夫人,少夫人才責(zé)罰乳娘的?!?/p>
“不是的,乳娘是為了保護(hù)我,才被罰的,乳娘是對我最好的人?!碧崞鹕蚰现?,他捏緊了小拳頭,目露兇光,“乳娘你等著,等望哥兒長大繼承了侯府,我會把她們殺了,通通殺了!”
秦瑾之慌忙捂住他的嘴,“望哥兒別說這種話,讓少夫人聽了,少夫人會狠狠責(zé)罰你的,奴婢一條賤命不值錢,望哥兒別為了奴婢頂撞少夫人了?!?/p>
裴予望不說話,但小拳頭攥得更緊了。
秦瑾之心里痛快了些。
這些年。
她就是用這一招,成功讓望哥兒厭惡上沈南枝的。
如今沈南枝再威風(fēng)又如何?
只要望哥兒跟她親,日后等望哥兒長大一些,她再跟望哥兒相認(rèn),屆時望哥兒想起她今日的受傷隱忍,心疼她的同時,會更恨沈南枝。
秦氏在旁邊坐著,聽著秦瑾之暗暗挑撥關(guān)系的話,并未開口阻止,等兩人說完了,她讓身邊的嬤嬤把望哥兒抱下去,然后才不輕不重地說了秦瑾之一嘴,“你也別太過了,否則沈南枝真惱了,我也護(hù)不住你。”
秦瑾之垂淚,“姑母,我也不想這樣,但沈南枝對望哥兒太嚴(yán)厲了,小孩子怕苦不愛吃藥,她就不能多哄哄,非要上手灌他,天底下哪有這樣做母親的?”
秦氏一驚。
下意識往門口看了一眼,瞧見守在外頭的心腹,她才松口氣,壓低聲音道,“低聲些,跟你說了多少遍,在府里不要喊我姑母,讓沈南枝知曉了咱們的關(guān)系,整個侯府都要跟著完蛋。”
“姑母放心,沒有我的吩咐,青竹園沒人敢靠近我的屋子?!痹掚m如此,秦瑾之還是放低了聲音,她紅著眼圈,繼續(xù)告狀,“姑母,您是沒瞧見望哥兒砸了沈南枝之后,她的樣子有多可怕,那模樣恨不得生吞了望哥兒?!?/p>
“望哥兒也不是故意的,她卻非抓住錯處不放,還上綱上線。我這個當(dāng)親娘的,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罰孩子,這才忍不住替望哥兒說了兩句話,誰知道她就懷恨在心讓人打我二十鞭。”
秦瑾之本來是在給沈南枝上眼藥,可越說她心里就越委屈,她趴在枕頭上嗚嗚哽咽,“姑母,我從小也是爹娘嬌養(yǎng)著長大的,何時受過這種折辱,沈南枝她欺人太甚!”
這一番話正正說到了秦氏心坎上。
秦氏也不認(rèn)同沈南枝教育望哥兒的方式。
想到望哥兒還要抄十遍《孝經(jīng)》,秦氏心疼得直抽抽,扭頭瞧見秦瑾之鮮血淋漓的背,更是怒火中燒。
她的侄女,她都舍不得打罵,沈南枝卻把她傷成這樣。
她年輕的時候受婆母的磋磨就罷了,如今熬成婆了,還要看兒媳婦臉色。
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!
“姑母……”
“你安心養(yǎng)傷。”
秦氏沉著臉打斷她,“沈南枝那邊自有我去對付,不給她一個警告,她恐怕以為如今的侯府改姓沈了?!?/p>
秦瑾之眼底滿是暢快。
打了她,沈南枝也別想好過。
……
沈南枝的攬星院之所以叫攬星院,是因為她院子里的主屋是一棟三層小樓,樓高過樹頂,每當(dāng)夜幕降臨,站在上頭,讓人有種伸手可攬星月的錯覺。
沈南枝遣散了觀刑的下人。
回到屋子繞過屏風(fēng),瞧見屋里的布置,沈南枝腳步停頓了片刻。
鏤空雕花的梨花木大床,青色的絹絲帷幔,床邊不遠(yuǎn)處放了一個梨花木的圓桌,圓桌中央的烏木托盤上擺放著一套細(xì)膩的骨瓷茶具。
窗邊是一只梨花木的矮幾,一只白瓷鏤空熏爐置于上方正幽幽冒著香氣。
這是她的房間。
前世她在侯府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。
沈南枝看著那張雕花大床。
前世,她就是在這張床上,眼睜睜地看著四個丫鬟被凌虐至死,也是在這張床上,被人死死按住斬斷四肢,還是在這張床上,被裴予望灌下穿腸毒藥。毒藥入喉,如火焰在五臟六腑焚燒,沒了四肢的她痛苦地滿床打滾,身下的褥子都被濃稠的血水浸透,折磨了足足兩刻鐘,才咽下最后一口氣。
到底有多恨。
才那樣折磨她。
春分掛起帷幔鋪好床鋪,扶著沈南枝在床上躺下來。
府醫(yī)白芷剛給沈南枝包扎好傷口,春分就進(jìn)屋來稟報,“少夫人,秦嬤嬤來了。”
秦嬤嬤!
沈南枝靠在床上,眸子里波瀾不驚。
今天秦氏給秦瑾之求情,她當(dāng)眾下秦氏面子的時候就知道秦嬤嬤會來這一趟。
這些年,每每她讓秦氏心里不痛快了,秦氏就會“身子不適”,然后秦嬤嬤就會來她這里,請她去清荷院給秦氏侍疾。
她不是不知道秦氏的小心思。
只是以往每每念著秦氏寬容大度,讓她生下旁人的孩子繼承侯府,她便妥協(xié),在她面前伏低做小陪著小意讓她心中暢快。
如今秦氏還想用這一招拿捏她,卻是不管用了。
唇角揚起一抹冷笑,再抬眼沈南枝的神色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往日的沉靜模樣,“讓她進(jìn)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