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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沈夫人

'沈夫人居住的院子叫桃園。

順著青石小路走過去,目之所及到處都是碗口粗的桃樹。

母親喜歡桃花。

父親便親手種下了滿院的桃樹。

這院子的桃樹有些比她的年齡還要大。

到了春日,滿園桃花盛開,母親會拉著她在鋪滿桃花瓣的青石小道上賞花,父親就支著張桌子,在不遠(yuǎn)處含笑作畫。

世人都知道父親擅畫桃花,他筆下的桃花甚至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。

卻不知道。

父親更擅長畫人物,在他的畫里,她和母親的一顰一笑躍然紙上,鮮活又靈動。

想起父親。

沈南枝喉嚨發(fā)哽。

一路行至桃園的小廚房,沈夫人遣退廚娘,她尋來一條襻膊讓沈南枝幫她系上,站在灶臺后,親手活起了面。

“娘,我?guī)湍??!?/p>

“指著你幫忙,午飯都變成晚飯了?!鄙蚍蛉酥噶酥笩鸬男“宓剩χf,“老老實實在那兒坐著等開飯?!?/p>

摸摸鼻子。

沈南枝乖乖坐下不添亂。

她支著下巴瞧著母親在灶臺后忙碌的身影,雙眼逐漸氤氳。

老天爺終究還是厚待她的。

沈夫人手腳麻利,和面醒面搟面煮面。

不過兩刻鐘的功夫,兩碗臥了雞蛋的陽春面就出了鍋,撒上一把蔥花,香飄四溢。

“回房吃?”

“好?!?/p>

沈夫人沒喊丫鬟婆子,找了個托盤,自己就把兩碗面端回房了,沈南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。桃園里除了灑掃的丫鬟,只有秦嬤嬤一個人伺候。

主要是沈夫人不喜歡。

她和沈從容夫妻恩愛,家里的事情更喜歡親力親為。

沈夫人把兩碗面放在八仙桌上,招手喊來沈南枝,“過來吃飯。”

“好?!?/p>

沈南枝自小嘴就刁,不愛吃寡淡的東西。

但父親祖籍是豫州的,豫州被稱為大越的糧倉,盛產(chǎn)麥子,父親最愛面食,幾乎頓頓離不開面條。

母親是揚州人,硬是學(xué)會了做陽春面。

但也僅限陽春面。

她做了幾十年,父親就吃了幾十年。

父親也吃不膩,幾乎每天都要來上一碗。

小時候她不理解。

總覺得陽春面清湯寡水的,一點也不好吃。

如今再入口卻突然明白了。

這是家的味道。

沈南枝的眼淚啪嗒啪嗒地砸進(jìn)碗里,她不敢抬頭,小口小口吞咽著,沈夫人放下筷子,默默把手帕推到她面前。

明明已經(jīng)做足了準(zhǔn)備才敢回家。

可她今天的表現(xiàn)真的太差勁了。

沈南枝用帕子捂住臉,有些狼狽地解釋,“娘,我沒事,就是昨天夜里做了個噩夢?!?/p>

“跟娘說說?”

“我夢到……夢到天變冷之后,娘燒火盆取暖,半夜不知怎的,火盆傾倒起了火,娘和秦嬤嬤……”

后面的話她哽咽著說不出來了。

沈夫人卻已經(jīng)明白了。

她眼底飛快閃過一道微光,快到沈南枝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

沈夫人幽幽嘆息一聲,走到沈南枝身旁,輕輕把她擁入懷中,“娘說你今天怎么成了小哭包,原來是做了這種夢,傻孩子,夢都是假的。”

沈南枝拼命搖頭。

可怕的是,那些都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事。

感受著沈南枝顫抖的身體,沈夫人摸著她的腦袋,半開玩笑地說,“一個夢都嚇成這樣,若是真的……”

“娘!”

“好好好,娘不說,不說了。”

沈夫人心情沉重,眼神滿是心疼和憂傷。

吃完飯。

哭了幾場的沈南枝明顯精神不濟(jì),卻拉著母親的衣袖強(qiáng)撐著不去休息,她怕自己一覺睡醒了,發(fā)現(xiàn)母親還活著只是一場夢。

沈夫人無奈,只好拉著她的手一起進(jìn)了里屋,“娘陪你一起睡?!?/p>

“好!”

母女倆脫了外衣上了床。

沈南枝熟門熟路地爬到大床里側(cè),依偎在沈夫人懷里。

沈夫人放下帷幔,半側(cè)著身子,像小時候一樣,輕輕拍著她的身體,哄她入睡。

重生后沈南枝夜夜噩夢纏身,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。

這會兒躺在母親身邊。

聞著她身上讓人安心的氣息,沈南枝只覺得一雙眼皮千斤重,她閉上眼,在沈夫人輕柔的哼聲中陷入熟睡。

待她呼吸均勻,沈夫人眸色一寸寸涼了下來。

替她蓋好薄被。

沈夫人輕手輕腳地下了床。

走到外室,李嬤嬤已經(jīng)等在外頭了,瞧見她出來,李嬤嬤張口就要說話,沈夫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,指了指里屋。

李嬤嬤了然,壓低聲音說,“夫人,侯府來人了。”

“誰?”

“親家老夫人身邊的方嬤嬤,那方嬤嬤是來接小姐和望哥兒回侯府的?!?/p>

李嬤嬤一臉氣憤,“小姐前腳到家,她后腳就追來了,小姐是嫁到侯府,又不是賣到侯府了。夫人念著親家老太太是長輩,平日對她敬重有加,那老夫人卻瞧不清自己的身份,連小姐回娘家都要管,真真是可恨?!?/p>

“還有那個方嬤嬤,她一個奴才,話里話外竟指責(zé)起小姐了,說小姐不知輕重,望哥兒還要讀書,小姐不顧哥兒的前程,整日帶他吃吃喝喝,學(xué)業(yè)都不顧了。老奴瞧她那模樣,像是專門來跟夫人告狀,想讓夫人管教小姐呢?!?/p>

沈夫人冷笑,“她一個奴才,哪有這么大的膽子?!?/p>

李嬤嬤認(rèn)同地點頭。

她心疼道,“小姐平日回娘家,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,夫人只當(dāng)她生活如意,如今看來,那侯府的人對小姐也不見得多好?!?/p>

沈夫人繃著嘴唇問,“春分她們幾個怎么說?”

“她們只說小姐把嫁妝和侯府的賬冊分開了,親家老夫人和親家母為此對小姐十分不滿?!?/p>

說著又補(bǔ)充一句,“老奴瞧著她們?nèi)齻€還瞞了別的事兒?!?/p>

沈夫人面沉如水。

她的女兒她最了解。

晚晚不是個重錢財?shù)?,否則不會補(bǔ)貼侯府五年之久。

如今不惜跟婆家翻臉,也要斷了侯府的銀子,必然是出了大事。

而春分她們連這事兒都毫無顧忌地說了。

卻還瞞了別的事。

說明還有比這更嚴(yán)重的事!

“那方嬤嬤呢?”

“在外頭的廳堂里侯著呢。”

“著人拿棍子打出去!”

李嬤嬤一愣,“這……不大好吧?”

沈夫人冷笑道,“若不是晚晚,誰認(rèn)識她定遠(yuǎn)侯夫人是誰!欺負(fù)了我的女兒,還敢來府里告狀,當(dāng)我李蓉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擺著好看不成?!只管去打,我倒要瞧瞧誰敢多言!”

李嬤嬤熱血沸騰,轉(zhuǎn)身就走,“老奴親自去打!”

沈夫人按著桌子,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息怒火。

回到里屋。

輕輕掀起帷幔,瞧著熟睡的女兒,沈夫人眼底是化不開的憂色。

女兒這樣。

讓她……如何安心赴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