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姝盯著那婦人看,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,這還是她成為尊首之后,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笑容。
自然而然,沒有半點的違心,只不過看起來有些駭人。
那婦人的身體果然向后縮了縮。
徐姝道:“你怎知她會與我們同心?當(dāng)年老尊首也是這樣信任謝易松的,若非我爹聽到了謝易松與禁軍指揮使的交談,冒死送出消息,圣教早就不復(fù)存在?!?/p>
“我們雖然都出自江陵徐家,但我們是旁支,從來不被徐氏一族認(rèn)可?!?/p>
“徐大娘子能嫁給謝易松,我卻不能嫁給謝易芝,這就是差別。在他們心中,旁支族人不過螻蟻。謝易松利用我父親與尊首相識,讓我父親勸說尊首答應(yīng)朝廷的招安,背地里卻聚集兵馬準(zhǔn)備剿滅圣教?!?/p>
“當(dāng)時為了讓老尊首安心,父親帶著我們?nèi)叶荚谑ソ讨袨橘|(zhì),真的出了事,我們?nèi)已捎谢盥罚恐x易松可將我們?nèi)业男悦旁谛纳???/p>
當(dāng)年種種,隨著回憶涌入徐姝腦海之中,謝易松答應(yīng)招安之事成了,會為她父親請功,讓朝廷重新啟用他父親,如此一來,謝家也就能答應(yīng)她與謝易芝的婚事。
結(jié)果,這卻是一個圈套。
他們所有人都是謝易松升官發(fā)財?shù)膲|腳石。
徐姝深吸一口氣:“所以,我為何要給他女兒留一條活路?”
婦人顯然沒想到尊首會如此,她臉色蒼白,嘴唇發(fā)抖,此時此刻才知曉自己說錯了話。
她以為尊首真的會放過他們。
“將江陵那些人都找出來,”徐姝吩咐薛耳,“處置干凈,一個不留?!?/p>
屋子里的婦人被人扯住手臂向外拖去,很快外面?zhèn)鱽韹D人的慘叫,幾根棍棒毫不留情地?fù)舸蛟趮D人肚腹上。
婦人的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傳來:“謝二老爺是被冤枉的……朝廷是真的想要招安……有人……故意陷害?!?/p>
徐姝坐下來:“查清楚,他們是何時開始離心的?”
薛耳低聲道:“屬下會一個個審過去,總會有人怕死?!庇绕淇吹侥菋D人凄慘的模樣,必然有人招出實情。
徐姝道:“到現(xiàn)在還有人相信,謝易松是真的想要招安?!?/p>
薛耳咬牙:“就應(yīng)該將謝易松夫婦的尸身拖出來,挫骨揚灰?!?/p>
“有什么用處?”徐姝道,“還是有人會借著當(dāng)年的事,在教中作亂,他們到底不服我一個女子掌管圣教?!?/p>
薛耳面露兇光:“尊首放心,屬下定然將那些人都抓出來……人死了,自然就不會再胡言亂語?!?/p>
說完這話,薛耳停頓片刻,想要說些什么,最終沒能開口。
徐姝道:“有什么話,說便是……”
薛耳這才支支吾吾:“有人說,尊首要去汴京,將來離開圣教,去做……”
徐姝忽然一笑:“什么?”
“嫁去謝家,做樞密使的夫人,”薛耳道,“可能就是因為這個,教中有些人,才會動了別的心思?!?/p>
徐姝道:“不過就是一個樞密使,如何能與圣教相比?”
薛耳露出喜色:“尊首說的是?!?/p>
“去做事吧,”徐姝道,“教中事務(wù)處置好了,還要去汴京解決喬四留下的麻煩?!?/p>
徐姝不再說話,薛耳立即下去做事,今晚注定要殺許多人,但只要能讓圣教恢復(fù)安定,這些都值得。
徐姝坐在銅鏡前,看著自己的臉。每當(dāng)她看到這張面孔時,不由自主地都會想到長姐。
徐氏一族,就她與長姐相像。
她也因此與長姐交好,常常去長姐家中做客。所以,她才會在徐家老宅遇到謝家兄弟。
長姐喜歡那謝易松,而她傾心謝易芝。
本來她們以為會一起嫁去謝家,沒想到謝家因為父親獲罪免官,不肯答應(yīng)這樁婚事。
徐姝對著鏡子道:“是你口口聲聲說,要幫我想法子的。”
“要不是如此,我也不會勸說父親,冒險幫謝易松做說客?!?/p>
沒想到卻換來她的利用。
那孽子被帶走的時候,她就在場,見到長姐慘死,她心生不忍,于是放過了那孩子。
早知道會有今日之禍,她就不該心軟。
什么樣的爹娘,就會養(yǎng)出什么樣的女兒。
“快了,”徐姝對著鏡子,仿佛是在與長姐說話,“我這就送她去與你們團聚?!?/p>
……
汴京。
張三郎站在南城碼頭,眼看著謝大娘子上了馬車,緊接著幾個商賈也紛紛上馬,一行人漸漸遠(yuǎn)去。
張三郎想要說話,喉嚨一癢卻咳嗽起來。
上次在瓷行,眼看著陳益修等人被抓,張三郎嚇出一身冷汗,當(dāng)天晚上張三郎就病倒了,直到現(xiàn)在都沒有痊愈。
郎中說他是受了風(fēng)寒,但張三郎卻知曉自己是心病。
張家想要借陳益修等人的手,謀奪瓷行行老之位,雖說他僅僅只是動了這個念頭,但看在謝大娘子眼里,他與陳益修等人已然是一丘之貉。
只要想到耀州窯可能會這樣斷送在他手中,他就整晚整晚睡不著覺。
結(jié)果與他預(yù)想的差不多,謝大娘子在汴京開石炭窯,燒制瓷器,今日就是開窯之日。謝大娘子請了許多窯主前去看瓷器,卻沒有他們張家。
張老爺伸手拍撫兒子的后背:“莫要著急,耀州乃是大窯,我們也有瓷器送去榷場,這么大的買賣,謝行老不可能就丟棄,咱們還有機會?!?/p>
張三郎搖頭:“這些日子,兒子徹底想明白了,為何謝行老要重簽契書?!?/p>
張老爺看著面容消瘦的兒子,總覺得兒子有些癲狂,卻也不敢逆著他的意思:“為何?”
張三郎喘著氣:“父親可看了大名府石炭窯的瓷器?是否與我們的炭窯不同?”
張老爺點了點頭:“色澤更為鮮艷,不過……那只是大名府瓷窯,與我們耀州窯沒太大關(guān)系,再說,我們也能修葺石炭窯……”
張三郎搖頭:“來不及了。謝大娘子將石炭窯的燒制技法,傳給那些瓷窯,他們很快就能利用新窯,燒制出許多新器型,到時候坊市上都是這樣的瓷器……我們的舊瓷,必然受沖擊。”
“用石炭窯燒制瓷器,本錢會大大減少,我們?nèi)绾文苜u的過他們?”
若是大梁僅有一家石炭窯,是一家獨秀。
其余的瓷窯只能看著羨慕。
可若是大梁突然冒出許多石炭窯,各個窯口靠著石炭窯,紛紛燒出新樣式的瓷器,那就會成為大勢。
對于趕不上這次熱潮的窯口來說,就是一次重重的打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