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十五一早,宜寧侯府門口便不斷燃放起鞭炮來。
今日是宜寧侯府二小姐同平陽伯府嫡公子大婚的日子,整個盛京早就傳遍了,沈傾還讓綾衣放出消息,前五千個對二人說出恭賀詞的,每人賞二兩銀子。
天剛亮的時候沈傾便起了身,在蟬衣和海棠的攙扶下去往沈倏瑜的院子。
沈傾如今已有六個月的身孕,身子雖然重了些,但到底有些武功底子在,身體素質(zhì)比一般的閨閣女子強了不少,所以懷孕并不很影響她的行動,只不過昨日才下過雪,蟬衣不放心,才和海棠一左一右扶著她。
沈傾過來的時候,謝翎和沈倏瑜正在清點飾品檢查婚服。
冬日里天黑的早,所以沈奕安和云瀚將吉時定在了申時末,兩府之間隔著足足六條街,加之昨夜又下了雪路上濕滑,故而沈倏瑜約莫未時過半就得從宜寧侯府出發(fā)。
見到沈傾,母女二人嘴角同時漾起笑意,謝翎關(guān)切出聲:“傾傾怎么來的這般早,可用過早膳了?”
沈傾搖頭,“過來同母親和倏瑜一起?!?/p>
話音剛落,身后木槿便帶著幾個小丫頭將精致的吃食端了過來。
沈傾已經(jīng)問過了,謝翎母女天還沒亮就開始籌備了,根本來不及用早膳。
沈倏瑜笑笑,“還是長姐貼心,我早就餓了,耐不住母親謹慎,足足檢查了三遍才滿意?!?/p>
謝翎滿臉寵溺的點點她的額頭,“你這丫頭,你這一輩子可就成這一次親,娘可不是得給你好好檢查幾遍么,若是到時候出問題可就麻煩了。”
沈傾招呼二人落座,眸中笑意嫣然,“母親思慮周全,倒是讓我們這些小輩少操了不少心?!?/p>
之前沈傾出嫁的時候,也是謝翎一遍又一遍的檢查出嫁所用之物,生怕出一點差錯,畢竟,兩府結(jié)親,代表的可不僅僅是兩個人的面子,還有兩府的臉面。
最主要的是,出嫁是一個女子一輩子的頭等大事,所以一定要圓圓滿滿的才好。
沈倏瑜點頭,給謝翎和沈傾一人盛了一碗杜仲烏雞湯。
沈傾忍不住叮囑出聲:“多吃些,再吃東西可就要等到晚上了?!?/p>
說完,似是想到了什么,對著一側(cè)的木槿交代道:“一會的時候你再讓小廚房準(zhǔn)備一些糕點,要松軟一些的,大小的話越小越好,最好一口能吞下?!?/p>
木槿應(yīng)下,沈傾又對著沈倏瑜道:“一會早些上妝,再上口脂之前再用些糕點,這樣到晚上的時候也不至于太餓?!?/p>
謝翎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沈傾的意思,糕點要松軟而非酥嫩是為了少掉渣屑,小塊則是更方便沈倏瑜食用,“你啊,就寵她吧!”
言語里帶著幾許無奈,不過更多的卻是歡喜。
沈傾同沈倏瑜姊妹情深,無疑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最喜歡看見的事情。
沈傾眉眼彎彎,“哪有,這分明是經(jīng)驗之談嘛?!?/p>
女子的胃口本就小,就算是多吃也多不到哪去,餓一天的滋味如何沈傾最是清楚不過,所以才給沈倏瑜想出了這般法子。
沈倏瑜雙眸晶亮,“我就知道長姐對我最好了?!?/p>
午時剛到,平陽伯府迎親的隊伍就已經(jīng)到了宜寧侯府門外,云逸塵一身大紅喜服,端坐于高頭大馬之上,臉上是壓都壓不住的濃濃喜色。
這一天,他已經(jīng)足足等了快一年了。
云家財大氣粗,最不缺的就是銀子,一路金錢雨降落順順利利就到了沈倏瑜的院子之外,然后……整個隊伍停了下來。
看著眼前挺著孕肚滿臉笑意的沈傾,還有一旁乖巧扶著沈傾的沈昭,云逸塵心頭不好的預(yù)感升起。
之前陸晏娶沈傾的時候是云老爺子鎮(zhèn)守的第一關(guān),到了沈倏瑜這里又成了沈傾鎮(zhèn)守第一關(guān),兩人一個老一個孕,顯然都是“硬茬子”。
與此同時,“硬茬子”正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他,“表哥來的這般早,是怕發(fā)喜袋的時間不夠嗎?”
云逸塵:“……”
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。
不等云逸塵說話,沈傾白皙的手心已經(jīng)伸到了云逸塵面前,云逸塵乖乖奉上五百兩,沈傾搖頭,轉(zhuǎn)頭給了沈昭,云逸塵又奉上五百兩,沈傾還是搖頭,轉(zhuǎn)頭卻是又給了沈昭。
一千兩,收買他家最小的弟弟都不夠。
云逸塵也不磨嘰,直接兩千兩,沈傾和沈昭一人一半。
沈傾接過,而后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(jīng)隆起的小腹。
云逸塵瞬間明白,又是一千兩下去,沈傾卻是紋絲未動,輕嘆一聲:“表哥這媳婦找的可真是好,我喊了多年的妹妹,一下子就變成我的嫂嫂了?!?/p>
云逸塵哪里會不明白,沈傾這是變著法的討要精神損失呢!
不過,沈傾這聲嫂嫂叫的也是真好聽,所以云逸塵二話不說又掏了兩千兩,沈傾這才慢悠悠地朝一旁退了兩步,不等沈傾完全退開,沈昭的聲音便從一邊傳來,“長姐,還有姐夫那份呢!”
沈傾腳步一頓,再次看向云逸塵,后者無奈的眸子里帶著幾許寵溺,又給了她一千兩。
終于過了第一關(guān),云逸塵帶領(lǐng)云家小輩相繼入內(nèi),動作輕緩,生怕驚嚇到了沈傾。
攔著第二道門的是孟觀瀾夫婦,蘭音如今五個多月的身孕,同樣的“硬茬子”,云逸塵想都不想直接掏銀票。
他們云家,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銀子。
云逸塵花了足足兩萬兩銀票,終于如愿抱得美人歸,心情大好的情況下,又給在場的每個人封了一百兩銀票,無論主仆,全都有份。
這下子,整個宜寧侯府是徹底被云逸塵的大氣收買了,歡歡喜喜送了二人出門。
……
本來,以沈傾兩邊人的身份,應(yīng)該是先充當(dāng)娘家人送沈倏瑜出門,然后再跟著云逸塵過去充當(dāng)婆家人擺宴的,不過沈傾肚子月份已經(jīng)大了,平陽伯府又人多眼雜,沈傾也就沒有再湊這個熱鬧。
另外,沈傾還有別的事情要忙。
將沈倏瑜送走之后沒多久,沈傾便同沈奕安夫婦提出自己今日就要回靖安王府了,兩人雖然還想再留她些日子,卻也記得沈傾除了是他們的女兒之外,還是靖安王府的王妃,總不好一直住在娘家,也便應(yīng)下了,不過臨走時叮囑她過些日子再回來。
沈傾回到靖安王府的第一件事,就是讓蟬衣幾人準(zhǔn)備遠行的東西。
這趟南疆執(zhí)之行,她避無可避,哪怕如今身子已經(jīng)這般重了。
蟬衣幾人皆是一怔,面上帶著如出一轍的不贊同,“王妃這是要準(zhǔn)備出遠門嗎?”
沈傾點頭,也不多說,只留下一句“此事事關(guān)王爺性命,你們不必勸我”,便去了拂衣的小藥房。
南疆一行遙遠至極,沈傾總要帶些保命的底牌去,拂衣和離羽她都是要帶上的。
離羽早在正月的時候身體便已經(jīng)大好了,如今則是已經(jīng)徹底痊愈了。
沈傾過來的時候,拂衣和離羽都在,見沈傾過來,兩人臉上不約而同的升起一絲紅暈來,不知道的還以為偷偷做什么事被抓包了一般。
如果可以,沈傾自然也是不愿意打擾兩人談情說愛的,只不過事情緊急,她也沒辦法。
聽沈傾要去南疆,拂衣問都沒問直接就開始準(zhǔn)備解毒的藥丸和防御武器,離羽則是滿臉詫異,“王妃為什么會突然有此想法?”
倒不是離羽不如拂衣聽從指令,完全是因為陸晏臨走時留下囑咐,讓他傷好之后務(wù)必照看好沈傾,尤其不能讓沈傾去往危險場所,毫無疑問,這個世界上,就沒有比南疆更加兇險的地方。
不等沈傾回應(yīng),門外暗衛(wèi)焦急的聲音傳來,“王妃,有急報!”
沈傾轉(zhuǎn)頭,暗衛(wèi)已經(jīng)將門關(guān)好,快速開口道:“王妃,王爺昨日帶兵攻入了那幾個蠻夷小部落的老巢,將敵寇悉數(shù)剿滅,大軍得勝而歸,王爺卻是帶著幾個暗衛(wèi)直接進了小部落身后的詭異密林,至今下落不明。”
聞言,沈傾心頭下意識一驚,一個駭人的想法在腦海中逐漸成型——
陸晏去了南疆。
也就意味著,沈傾的預(yù)知夢,即將成為現(xiàn)實。
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神,沈傾沒有繼續(xù)問陸晏的事情,而是轉(zhuǎn)頭詢問大軍的情況,“如今,邊疆還有多少士兵處于昏睡之中?”
“五千,其中還包括謝將軍和兩個副將?!?/p>
沉默片刻,沈傾擺手,“下去吧。”
事已至此,不用沈傾再說,離羽就已經(jīng)知道了沈傾的用意。
可沈傾……已經(jīng)有了六個月的身孕啊,她經(jīng)得起這番顛簸嗎?
只是一個眼神,沈傾就看出了離羽心中所想,直接回應(yīng)他道:“現(xiàn)在能救陸晏的,只有我們,所以我們必須去。”
看到沈傾眼底的堅定,離羽也不再勸說,轉(zhuǎn)身出去準(zhǔn)備出行需要的人手和馬車了。
夜晚,沈傾沒有回屋,而是坐在院子里的小榻上看著遠方。
陸晏如今的情況,她一無所知,可那個女子的臉,她還沒有看清。
就在這時,不遠處一道黑影快速閃過,沈傾剛有所察覺,就見那人已經(jīng)坐在了她的身側(cè)。
是沈傾尋了許久也沒能找到的云瀟瀟。
“表姐?”
云瀟瀟應(yīng)了一聲,而后執(zhí)起桌面上已經(jīng)冷了的茶水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
“表姐,你這些日子去哪了?”
云瀟瀟輕嘆一聲:“四處游蕩吧,對了,我聽說你的人在找我,可是有什么事?”
沈傾將南疆之事同云瀟瀟稍稍敘述了一番,云瀟瀟聽得直蹙眉,“涉及南疆?那我怕是就很難插手了,不過可以讓老頭子去,這些年,他可是做夢都想去南疆轉(zhuǎn)一圈?!?/p>
容珩這輩子最感興趣的事情有兩個,一個是解遍天下奇毒,一個是西域、南疆一游。
原因無他,這兩個地方,聚集了天下最毒的藥材和毒物。
“那就要勞煩表姐給容珩神醫(yī)傳個信了,我的人找不到他。”
云瀟瀟輕哼一聲:“他哪里用找,你等著吧,用不了一刻鐘,他保準(zhǔn)現(xiàn)身在這間院子里。”
云瀟瀟在外面游蕩的這幾個月,寵徒狂魔容珩一直跟在她身后,生怕云瀟瀟有什么想不開,畢竟他這輩子可就這么一個徒弟,勤勤懇懇教了十幾年才到今日的程度,若是出事了,他怕是得直接哭死。
聽云瀟瀟這般說,沈傾也就不急了,又問道:“表姐之前因何離開云城,可是有什么要緊事?”
沈傾還記得,沈倏瑜之前說過云瀟瀟的異樣。
和容珩一樣,沈傾也擔(dān)心她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(jié)。
聽沈傾問起這一茬,云瀟瀟愣了一下,才開口道:“害,其實也沒什么,我只是,在躲一個人罷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