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完這一切，姜槐才松了一口氣，略微平復(fù)了急促的呼吸。
他猛地想起船艙里還有個孩子。
剛才那番搏斗，場面不算好看，甚至有些血腥。
他擔(dān)心嚇到了小家伙。
姜槐轉(zhuǎn)過身，看向船艙。
預(yù)想中的哭泣或者驚恐并沒有出現(xiàn)。
那個穿著兔子睡衣的小女孩正睜大亮晶晶的眼睛，小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。
她看著姜槐，小嘴張著，含糊不清地喊著。
“好，好膩害~”“好膩害~大哥哥~好膩害~”
純粹的崇拜和喜悅，毫不掩飾。
女孩兒突然打了個噴嚏，可愛的臉蛋兒上掛著一條清晰的鼻涕。
姜槐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，一種熟悉感涌上心頭。
這張臉……他想起來了。
這不是之前在幼兒園門口的那個孩子嗎。
她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。
海風(fēng)帶著濕冷的寒意吹過，小女孩只穿著單薄的睡衣，不由得打了個哆嗦。
姜槐沒有猶豫，脫下了自己身上尚算干爽的外套。
他走過去，將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披在女孩兒小小的肩膀上，替她攏了攏。
然后，他扯下袖口的一塊布，有些笨拙卻很輕柔地幫她擦掉了臉上的鼻涕。
做完這些，姜槐蹲下身，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女孩兒平齊，放緩了聲音。
“你怎么會在這里？”
女孩兒聞言，立刻張開雙臂，歡快地比劃著。
“小雪不知道~”
“小雪在家里~等媽媽~”
“媽媽沒回來~小雪睡醒之后~就來到這里咯~”
她說話吐字不清，邏輯也有些跳躍，眼神懵懂，似乎心智確實比同齡孩子要單純許多。
姜槐看著她，輕輕嘆了口氣。
不管她是怎么來的，現(xiàn)在都只能先護(hù)著她。
他告訴女孩兒，千萬不要離開他身邊。
他承諾會想辦法帶她回去找媽媽，但前提是，她必須聽話，不能亂跑。
女孩兒用力點著小腦袋，舉起小手保證。
“小雪~一定乖乖聽話~小雪喜歡大哥哥~”
姜槐讓她先回船艙里待著，那里至少能擋點風(fēng)。
他自己則重新走到船頭。
目光緊盯著前方那巨大蠕蟲戰(zhàn)船的航行軌跡，同時高度警惕著水面，提防隨時可能再次襲來的觸手。
小船被穩(wěn)定地拖拽著，在灰蒙蒙的海面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尾跡。
時間在單調(diào)的航行中流逝。
大概被這樣拖行了將近兩個小時。
船艙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女孩兒揉著惺忪的睡眼，搖搖晃晃地跑了出來。
她似乎是睡了一覺，精神好了不少。
跑到姜槐身邊，她一把抱住了姜槐的大腿，仰起小臉。
“餓了，哥哥，餓了~”
軟糯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鼻音。
姜槐又嘆了口氣，環(huán)顧這茫茫大海。
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，哪兒能有吃的。
就在這時。
女孩兒伸出小手指，指向被牢牢綁在船頭的那截仍在微微抽搐的巨大觸手。
“烤魷魚~哥哥，烤魷魚~”
姜槐微微一愣。
吃這個？
他看向船頭那截灰白色的觸手，表面還覆蓋著粘滑的液體，偶爾神經(jīng)末梢還會帶動它輕微抽搐一下。
再看看女孩兒仰著小臉，嘴角隱約有口水，滿眼期待的樣子。
這孩子……到底是什么家庭養(yǎng)出來的。
膽子也太大了點。
“這個……不能吃吧?！?/p>
姜槐試圖勸阻。
女孩兒卻用力搖頭，指著觸手，語氣肯定。
“可以吃的~大哥哥~這東西~很好吃的~”
看著她那副饞樣，姜槐再次嘆氣。
不知道為什么，總覺得自己有些拒絕不了這孩子的請求。
他走到船頭，忍著不適感，直接用手在那觸手相對干凈的部位撕下了一小塊肌肉組織。
觸手的肉質(zhì)異常堅韌，但太歲的力量讓他輕易完成了這個動作。
監(jiān)獄的力量雖然被靈薄獄屏蔽了。
但之前從李牧寒那里借來的那種奇特的黑色火焰，此刻卻意外地響應(yīng)了他的意念。
一絲漆黑的火苗在他指尖燃起，跳躍不定。
貪狼之炎。
李牧寒似乎是這么稱呼它的。
他說過，這火焰不如金烏的神火，但勝在適應(yīng)性極強，幾乎能在任何環(huán)境下使用。
或許，這就是它能在靈薄獄顯現(xiàn)的原因。
姜槐將那塊不大的觸手肉托在掌心上方。
控制著貪狼之炎靠近。
黑色的火焰舔舐著灰白的肉塊。
沒有想象中的焦糊，反而發(fā)出了“滋滋”的輕響，如同上好的油脂被煎烤。
一股奇異的香氣開始彌漫開來。
不同于任何已知肉類的香味，帶著一種淡淡的海腥，卻又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鮮甜覆蓋。
肉塊表面迅速收縮，從原本的灰白色變成了誘人的金黃色，邊緣微微卷曲，泛著油光。
就連姜槐自己，聞到這股香氣，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。
這玩意兒……聞起來居然還不錯？
他小心地控制著火焰，將肉塊翻轉(zhuǎn)，均勻炙烤。
很快，一小塊外焦里嫩的“烤魷魚”就完成了。
黑色的貪狼之炎悄然熄滅。
姜槐將烤好的肉塊拿在手里，吹了吹散去熱氣。
他先是自己用指甲掐了一小絲下來，略微猶豫了一下，放進(jìn)嘴里。
口感意外的彈牙，帶著嚼勁，而味道……確實鮮美，難以形容。
他看向旁邊已經(jīng)快流口水的女孩兒。
將稍微涼了一些的肉塊遞到她嘴邊。
女孩兒啊嗚一口就咬了上去，小嘴快速地咀嚼著。
眼睛幸福地瞇了起來。
“好吃~”
她含糊不清地說著，小臉上滿是滿足。
姜槐看著她開心的樣子，心頭的陰霾似乎也散去了一絲。
他自己也撕了一小塊放進(jìn)嘴里，細(xì)細(xì)品嘗。
味道確實不壞，還能補充些體力。
感謝大自然，感謝荒蕪，感謝塔拉哈克。
他索性又撕了幾塊下來，用貪狼之炎一一烤熟。
兩人就在這被巨大蠕蟲戰(zhàn)船拖行的小船上，分食著這來自荒蕪的饋贈。
在這片被永恒霧氣籠罩的海域，時間失去了意義。
沒有日升月落，只有無盡的灰白。
姜槐只能憑借身體的疲憊感和腹中的饑餓，大致推算著時間。
距離被那蠕蟲戰(zhàn)船拖拽，大概已經(jīng)過去了十多個小時。
四周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，依舊是翻滾的濃霧，單調(diào)的海浪聲，以及前方那巨物劃破水面的沉悶聲響。
盡頭，似乎遙遙無期。
他坐在簡陋的船艙里，背靠著冰冷的木板，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。
塔拉維希的目的，靈薄獄內(nèi)父母的靈魂，還有這突然出現(xiàn)的小女孩……一切都透著詭異。
正沉思間，一個柔軟的小身體湊了過來。
是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兒。
她揉著眼睛，帶著濃濃的睡意，小手拽著他的衣角，聲音軟糯。
“哥哥，抱抱~小雪要睡覺覺~”
姜槐的思緒被打斷，眉頭下意識地蹙起。
這片詭異的海域，危機四伏，他需要保持警惕。
“自己去睡。”
他的聲音有些生硬。
女孩兒的小嘴立刻癟了下去，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。
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。
“嗚……媽媽都抱著小雪睡的……”
委屈的哭腔帶著顫音，聽得人心頭發(fā)緊。
姜槐看著她掛著淚珠的小臉，沉默了片刻。
眉宇間的褶皺松開了些。
他伸出手臂，動作有些僵硬地將女孩兒小小的身體摟進(jìn)懷里。
女孩兒的哭聲戛然而止，瞬間破涕為笑。她往姜槐懷里蹭了蹭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，小腦袋靠在他的胸膛上。
“哥哥唱歌~”
她又提出了新的要求。
姜槐一愣。
唱歌？
“我不會?！?/p>
他直接拒絕。
女孩兒卻不依不饒，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。
“沒關(guān)系~隨便唱~媽媽都會唱歌給小雪聽~”
媽媽……
姜槐的目光飄向遠(yuǎn)處翻滾的濃霧，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旋律，如同沉睡的種子，悄然發(fā)芽。
那是很久以前，母親哄他入睡時哼唱的調(diào)子。
后來，墨羽也曾用同樣的旋律，在他不安時給予慰藉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有些生澀地，低聲哼唱起來。
不成調(diào)，甚至有些跑音。
只是憑借著久遠(yuǎn)的記憶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拼湊著旋律。
簡單的音節(jié)，重復(fù)的曲調(diào)，在單調(diào)的海浪聲中，顯得格外清晰。
懷中的小女孩不再說話，呼吸漸漸變得平穩(wěn)而綿長。
伴隨著這首來自遙遠(yuǎn)記憶的搖籃曲，她閉上了眼睛，緩緩進(jìn)入了夢鄉(xiāng)。
姜槐停止了哼唱，低頭看著女孩熟睡的恬靜臉龐。
海風(fēng)依舊濕冷，前方的巨物仍在不知疲倦地前行。
但這小小的船艙里，似乎有了一絲短暫的，不屬于這片絕望之海的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