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一瞬間。

在姜槐用盡最后一絲氣息，呢喃出那個名字的瞬間。

那并不在“培養(yǎng)皿”之中。

那個由永恒領主所構筑。

獨立于世界樹之外，高維無法直接觀測到的世界里。

塔拉維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。

她是真理。

真理不是知識的堆砌。

而是對宇宙底層邏輯最直接的感知。

所以在姜槐呼喚她的那一瞬間，跨越了維度與現(xiàn)實的壁壘。

一份不屬于她，無比沉重而可怕的“真實”。

洪流般涌入了她的意識。

她明白了。

她明白了一切。

那原本不是她應該掌握的知識，那是屬于“神”的視角。

是造物主對造物的絕對定義。

即便是她，即便是真理的化身。

在得知了這一切之后，那雙看透了無數(shù)法則的眼眸中。

也第一次，流露出了無法抑制的恐懼。

她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。

多么可怕的一個世界，多么冰冷的一群“神”。

而我們……我們所有的掙扎，所有的犧牲，又是如此的……渺小。

她緩緩地轉過身。

看向了身后的墨羽。

“可以了。”

她的聲音，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疲憊。

“我無法告訴你們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，那已經超出了語言可以描述的范疇?！?/p>

“但現(xiàn)在……高維的內部資源，正在被女王瘋狂地侵蝕?！?/p>

“他們必須去解決掉女王，這一次，會不惜任何代價，哪怕那些珍貴的數(shù)據全部丟失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，是最好的機會……”

墨羽緊緊地攙扶著自己的孩子姜翎，他的臉色蒼白如紙。

而另一邊，墨巧也無力地坐在地上。

靠著一個物資箱劇烈地喘息著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還……還能不能做到……”

墨巧的聲音，無比虛弱，仿佛隨時都會斷掉。

“但是……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，對嗎……”

塔拉維?？粗齻?，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
“這是典獄長和女王，用他們各自的方式，為我們創(chuàng)造出的最后，也是最好的機會……”

“將兩個世界，融合在一起吧?！?/p>

“旅者的力量，說白了，就是程序員的權限。”

“你們可以監(jiān)視一切，可以修剪那些被視為錯誤冗余的時間線，這才是‘旅者’真正被創(chuàng)造出來的原因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，利用你們的權限，將這兩個世界，強行融合在一起……”

“再加上女王現(xiàn)在正在做的事，讓他們的‘蜂巢’，那龐大的宇宙集群管理系統(tǒng)，徹底失控……”

“哪怕，只是一瞬間。”

“一瞬間之后，所有的系統(tǒng)都會觸發(fā)緊急預案，自行恢復穩(wěn)定?！?/p>

“但是那一瞬間……就是屬于我們的永恒?！?/p>

塔拉維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，朝著墨巧和姜翎。

微微點頭致敬。

“拜托了……為我們，帶來真正的永恒……”

“有意思……”

墨巧撐著物資箱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。

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瘋狂而興奮的笑容。

“沒什么大不了的……”

她抬手，擦了擦嘴角的血液。

那雙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。

“我是墨巧……我是……特管局的墨巧……”

“我是工程部部長，墨巧?！?/p>

“既然知道了這么有意思的事情……那怎么能錯過呢……”

墨巧轉過頭，看向了姜翎。

姜翎的狀態(tài)，比墨巧還要虛弱。

他幾乎已經站不穩(wěn)了。

墨羽看著自己的孩子，眼神里充滿了不舍與心痛。

但姜翎仍舊用盡全身的力氣，勉強站直了身體。

他看著墨羽。

臉上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。

“我現(xiàn)在……能看清您了……”

“母親……不管您來自哪個世界……”

“您都是我的母親……”

墨羽再也忍不住，一把將自己的孩子緊緊地擁入懷中。

淚水無聲地滑落。

片刻之后，姜翎輕輕推開了母親，走到了墨巧的身邊。

“準備好了嗎……？”

墨巧低聲詢問。

姜翎點了點頭，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。

“這件事結束之后……姨媽，您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？”

“什么問題？”

“那個……總是出現(xiàn)在我夢里的女人……她到底是誰……”

墨巧冷笑了一聲，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懷念。

“如果我們能成功，我就告訴你……”

下一秒，兩人同時閉上了眼睛。

她們徹底解放了“旅者”那至高無上的權限。

無數(shù)由純粹數(shù)據流構成的絲線。

從他們的身體中涌出，瞬間連接了這個世界的每一個原子。

每一個數(shù)據節(jié)點。

而后，這些絲線沖天而起。

通過那道還未閉合的天空裂隙，瘋狂地涌入了另一邊的世界。

鏈接，開始。

融合，開始。

巨大到無法想象的數(shù)據洪流，瞬間沖垮了兩人的精神防線。

墨巧和姜翎同時發(fā)出一聲痛苦的悶哼。

七竅之中都滲出了鮮血。

她們的身體，仿佛正在被一臺看不見的巨型計算機，進行著最底層的格式化。

“沒什么……大不了的……”

墨巧死死地握住了姜翎的手。

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。

“不就是……大一點的……普羅米修斯嗎……”

“你姨媽我......當年在.....普羅米修斯的腦子里.....也寫過到此一游.....”

就在這瞬間。

墨巧感覺到，在那數(shù)據洪流的另一端。

一股同樣龐大的算力，正在主動響應她們。

那邊的世界，似乎也有一個意志。

正在不計代價地，促進著這場瘋狂的融合。

那種極致的算力……

還真是普羅米修斯……

它是人類文明最高的智慧結晶。

即便如此，要處理這種遠超它理解范疇。

來自兩個不同宇宙的龐大基礎數(shù)據流，也還是無比困難。

但現(xiàn)在，即便是最微小的幫助，也是無比關鍵的火種。

兩個世界。

兩條時間線。

如同兩張正在曝光的底片，開始不可逆轉地重疊在了一起。

未來世界的戰(zhàn)場上。

李牧寒、李玲笙……

所有屬于那條“未來”時間線的存在。

他們的身體，都開始變得模糊、不清晰。

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。

“嘿。”

大李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男人。

灑脫地笑了笑。

然后，他走上前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“和你相處的時間不多……但……你這人，還挺不錯的。”

“廢話……”

李牧寒的聲音，帶著濃重的鼻音。

他再也控制不住，一把抱住了未來世界的自己。

那個為了孩子，選擇壓抑住一切反抗情緒。

孤獨的英雄。

大李的身體，已經變得近乎透明。

他笑著，回抱住這個世界的自己。

在他耳邊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。

“你就是老子?！?/p>

“老子就是你?！?/p>

“咱倆，都是好樣的，記住啊......對你老婆.....好點.....”

“你只有....他這一個老婆?！?/p>

...

...

而在高維的審判堂之中。

原本在姜槐胸膛中。

已經快要停止跳動的心臟，在這一刻。

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。

那是來自遙遠的蜂巢。

兩個世界融合時所產生的億萬京兆的龐大數(shù)據流。

如同宇宙大爆炸般沖擊而來時，所引發(fā)的共鳴。

“警報！警報！編號734至1126號數(shù)據蜂巢出現(xiàn)大規(guī)模邏輯紊亂！”

“服務器過載！基礎法則正在被未知數(shù)據流覆寫！”

“無法鎖定源頭！是……是那兩個正在融合的世界！”

周圍那些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，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困惑與慌亂。

他們驚愕地看著手上終端屏幕上不斷跳出的錯誤代碼。

開始交頭接耳，原本井然有序的審判堂。

第一次，出現(xiàn)了混亂。

領袖也意識到了什么。

他皺起了眉頭。

一開始，他以為是那頭失控的機械，正在進行最后的瘋狂吞噬。

但并不是。

問題出在……蜂巢。

在他那龐大的數(shù)據庫下方，一個由兩個世界強行融合而誕生的本不該存在的“新世界”。

正在如同一個惡性腫瘤般。

瘋狂野蠻地生長。

擠壓著其他所有正常數(shù)據流的生存空間。

龐大到無序的數(shù)據處理請求。

再加上女王正在對核心系統(tǒng)的瘋狂入侵。

讓高維世界賴以為生的中央服務器，開始集體宕機。

就在那一瞬間。

在那萬分之一秒，所有法則都陷入停滯的系統(tǒng)崩潰瞬間。

躺在血泊中的姜槐，聽到了塔拉維?？缭骄S度的回響。

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。

他回到了那間熟悉的監(jiān)獄辦公室。

老舊的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。

墻角的鐵皮柜上布滿了銹跡。

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屬于紙張和塵埃的味道。

還有那個正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。

月煌。

她微笑著，注視著劫后余生的姜槐。

然后將一塊散發(fā)著柔和藍光的溫潤水晶，遞了過來。

“他們稱呼這是一塊‘數(shù)據’?！?/p>

“但這是我們兩個世界所有的生命，送給你的……一顆心。”

“借著他們系統(tǒng)崩潰的瞬間，借著偃師留下的那道‘鑰匙’，我們終于能將這本就屬于你的東西，還給你?！?/p>

“時間不多?！?/p>

“去為我們，帶回一切吧?！?/p>

“然后......”

“姜槐.....”

月煌有些眼眶微紅。

“我們.....我們都會感謝你所做的一切.......”

她朝著姜槐深深鞠了一躬。

“謝謝你.......”

……

現(xiàn)實中。

一把閃爍著法則光芒的長槍。

正要將地上的姜槐和跪在他身邊的女人一同刺穿。

徹底結束這場鬧劇。

但就在槍尖即將觸及皮肉的瞬間。

一只手抬了起來。

姜槐沾滿了鮮血的手，穩(wěn)穩(wěn)地握住了那鋒利的槍頭。

高臺之上的領袖愣住了。

然后慢慢轉身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疑惑。

“咔嚓！”

姜槐折斷了槍頭，翻身而起。

將那半截斷槍，狠狠地刺進了那名執(zhí)行者毫無防備的喉嚨。

他輕閉著雙眼，感受著這個世界的一切。

而后姜槐微微轉頭。

幾根由鮮血凝聚而成的尖刺，拔地而起。

瞬間刺穿了幾名試圖上前的執(zhí)行官的身體。

那是夏玥的力量。

他抬起一只手，將女人護在身后，用自己的后背。

硬生生地替她擋下了幾名執(zhí)行官槍口里射來的足以熔化一切的熱熔射線。

他的后背，毫發(fā)無損。

之前被長槍刺穿的那些可怕的洞口，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。

那是李玲笙的力量。

更多的軍隊。

從四面八方涌入，黑壓壓的一片。

姜槐抬起手，對著那潮水般的軍隊緩緩下壓。

【跪下?！?/p>

一瞬間，所有士兵，無論等級，無論意志。

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摁住，齊刷刷地，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。

【朝你身邊的人，開槍?！?/p>
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

所有士兵，都如同提線木偶般。

舉起了手中的武器，開始朝著自己最親密的戰(zhàn)友，瘋狂地開火。

那是言靈的力量。

“和你說的一樣?！?/p>

姜槐輕笑一聲。

“你們真是弱的可怕......”

領袖臉上的平靜終于徹底消失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前所未有的震驚。

但詭異的是，周圍那些研究員。

不但沒有一個逃走，反而臉上露出了病態(tài)的狂熱。

他們瘋狂地操作著手上的終端，記錄著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。

“精彩！太精彩了！”

“這是一個非常精彩的巧思！”

“他們鑿了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數(shù)據空洞層！在里面建立了一個新的世界！”

“蠢貨！不是他們干的！是女王創(chuàng)造的那個永恒！”

“總之！他們竟然想到利用數(shù)據服務器宕機的瞬間，然后借用偃師留下的那道后門權限，將那些只屬于‘培養(yǎng)皿’中的力量，引導到了現(xiàn)實！”

“這是可行的嗎？！”

“這就是已經發(fā)生的事！不可思議！精彩！我們本身的存在，居然就是一個道標！！我們的存在！可以引導那些力量??！偃師?。?！太偉大了！！”

一名研究員還在那里手舞足蹈地夸夸其談。

這群瘋子......

他們連自己的命都完全當做了一種實驗數(shù)據。

【界域，噬魂仲裁.....】

下一秒，一顆包裹著地獄火焰的子彈，轟爛了他的上半身。

姜槐的手中，不知何時。

已經握著一把造型猙獰的霰彈槍。

那是巴弗滅的力量。

而后，他抬起另一只手。

【界域......伏雷鳴淵！】

凝聚出一根跳動著狂暴雷霆的長矛。

狠狠擲出，又將一個正激動地想要靠近他的女研究員，釘死在了墻上。

那是巴爾的力量。

姜槐就這樣，用著那個被他們視為“游戲”的世界的力量。

屠殺著這群視生命為數(shù)據的“神明”。

他沒有趕盡殺絕。

當用黑暗觸須捏碎那兩名試圖觸摸他身體的研究員的頭顱后。

他停下了腳步。

森白的骸骨鎧甲，開始一片片地，重新覆蓋他的身體。

那是他最初的、也是最本源的形態(tài)。

百骸。

然后，他一步一步地踩著尸體與鮮血。

重新登上了那高高的階梯。

重新站在了領袖的面前。

他抬起那顆猙獰的骸骨頭顱。

眼眶中，兩團幽藍色的火焰靜靜地燃燒。

【現(xiàn)在?！?/p>

【你愿意，好好看著我了嗎？】

【偉大的神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