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(jīng)過一天的二次腌制,蘿卜基本入味,口感酸脆爽口中略帶一絲甜,適中的辣味使簡單的蘿卜更加鮮美。
從沒有人吃過這種做法的蘿卜咸菜,一桌子人全都味口大開,連最小的周星都添了飯,辣得直吐舌頭,還舍不得摞筷兒。
自己做出的東西被認(rèn)可,桑榆很開心很開心。她眨著漂亮的桃花眼,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大團(tuán)結(jié)像雪片似的朝著她飛過來,窗明幾凈的磚瓦房、飛檐走壁的鄉(xiāng)村別墅、箭一樣飛弛的大汽車、隨時扎入云層的私人飛機(jī)...全都在來的路上!
吃過飯,她習(xí)慣性的出去夜跑,周南川也跟著一起。
他沒有仔細(xì)尋思過為啥,反正吧,怎么說呢,就是很想和她在一起,哪怕一句話不說都好。
跑了大概四十分鐘,桑榆放緩速度,調(diào)整呼吸,一直跟著的周南川突然打破沉默,“天短了(天黑得早的意思),你自己不安全,以后我和你一起來?!?/p>
“不用,我不跑遠(yuǎn),沒事的?!?/p>
“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事可做?!敝苣洗ü虉?zhí)的堅持。
桑榆嘬嘬牙花子,不知道他這是犯的哪股牛勁,行,愿來就來,自己跑自己的,不耽誤啥。
三分鐘后,周南川又道,“蘿卜很好吃,你怎么想到那樣做?”
桑榆暗中挑眉,心道他這是在試探她呢,必須不能說呀。
“瞎琢磨唄,你還不知道我呀,小學(xué)都沒念完,就是歪打正著了?!?/p>
周南川:......其實,我不太信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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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月十五號,桑榆再次起個大早,穿戴好走出屋門。
這天,下了一九七八年冬天的第一場雪。
雪不大,地面覆蓋著薄薄的一層,也并不冷。
北方有句俗語叫下雪不冷、化雪冷。
她把昨天借來的架子車支好,拿出之前買的那捆麻繩,準(zhǔn)備將大盆搬到車上,用繩子固定住,然后拉著去鎮(zhèn)上。
下雪天兒道兒不好走,她一個女人,力氣再大,推著上百斤的架子車,也走不了太快,而且想要打響第下炮,必須得搶占一個絕佳的位置,所以必須盡早出發(fā)。
搶占先機(jī),是成功的一個必要條件。
其實她滿可以向周南川求助,畢竟那是她未婚夫??汕笆赖乃盍艘惠呑?,啥事兒都是靠自己,早已忘了有人可依靠是個啥滋味兒。
剛架好車,周南川從外邊進(jìn)來,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雪花。
在他的身后,是那輛熟悉的驢車。
周南川走進(jìn)來,也不說話,搬著大盆就往驢車上放。
桑榆有一瞬間的愣怔,驢車相較于架子車,省時省力,還更穩(wěn)當(dāng)。
他,一大早就出去,竟是為了給她借車?
這個男人,其實并不像他面上表現(xiàn)出來的那樣冷淡,心還挺細(xì)的。
“全部帶上嗎?”周南川已經(jīng)端完一盆,站在另一個大盆前問她。
桑榆忽的回過神,趕緊把他推到一邊,“你的傷不行,再抻壞了落下病根兒怎么辦?我來端。”
周南川穩(wěn)住身體,還是不說話,趁著桑榆運氣的當(dāng)口兒,動作很快的端起大盆,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送到驢車上。
很快的,他返回來,接過桑榆費挺大勁才端起來的大盆,輕聲說,“檢查一下,還缺不缺什么。路遠(yuǎn),回來取不方便?!?/p>
東西早就準(zhǔn)備好了,裝在一條布袋里,就放在廂房門口。
桑榆俯身拿起來,檢查一遍沒有缺漏,關(guān)好房門和院門,爬上驢車。
上了車才看到,車板上還放著兩條褥子,桑榆又一次怔住。
周南川抿抿唇,低聲道,“今天溫度很低,一條你自己搭上,別感冒了。另一條搭在腌菜上,凍了可能會影響味道和口感?!?/p>
一個東北土生土長的糙漢子,居然還知道這些,著實讓人意外。
桑榆由衷的說了聲謝謝。
到達(dá)大集時,天剛亮,已經(jīng)有不少的攤位都支起來了,炸油條的大鍋正在燒油,燃燒的火焰為初冬的寒冷,增添一絲溫暖。
這種大集是沒有固定位置的,誰來的早,誰先挑。
前兩次來集上,桑榆已經(jīng)悄悄觀察過了,早就盯上兩個陽光好、背風(fēng)、又人流量比較大的位置。
她蹦下驢車,在前邊跑,其中一個位置已經(jīng)被占,她便來到另一個位置上,周南川按照她說的,調(diào)整好驢車的位置,把三個大盆都放在車架子上,伸手就能夠著的地方。
桑榆麻利地拿出小菜板兒,用帶來的水把手洗干凈,撈出幾個小蘿卜,連著纓子一起切成小丁兒,放在事先準(zhǔn)備好的鐵盤子里。
畢竟是冬天了,手露在外邊,很冷,還有辣椒刺激皮膚,切完一盤小蘿卜,桑榆的手指頭都凍紅了。
可她一點都不在乎,相反的,做這一切時,她都面帶著微笑,像是在做一件特別特別快樂的事兒。
人生嘛,都是先苦后甜。
把一切準(zhǔn)備好,集市上的人也多了起來。
天氣實在是冷,桑榆的臉蛋兒被北風(fēng)打得生疼。
她扎上事先買好的紅圍巾,先咳了兩下做準(zhǔn)備,然后清脆的小嗓門兒一亮,開始吆喝,“叔叔阿姨、大爺大娘、哥哥姐姐、弟弟妹妹們,瞅一瞅,看一看了啊,新出缸的特色風(fēng)味小蘿卜,口感豐富,是能當(dāng)菜,也能下飯了啊。歡迎品嘗了啊,好吃你來點兒,不好吃不要錢了啊?!?/p>
桑榆的聲音本就好聽,此時有意的揚高聲線,原來的溫軟,便顯得清脆而甜美,穿透力很強(qiáng)的,一直傳出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。
特色風(fēng)味四個字兒,非常有力度的吸引了來來往往的人。
那個年代,東北地區(qū)冬季可吃的東西真的很單調(diào),蔬菜全是入冬前儲存的蘿卜白菜土豆,地瓜都不多。至于水果,蘋果梨香蕉這些,根本就見不著,凍梨凍杮子、山丁子、凍花紅啥的倒是常見,卻也不是誰家都買得起的。
東北氣候條件惡劣,加上運輸業(yè)不發(fā)達(dá),老百姓就是手里攥著錢,也買不著新鮮玩意兒。
此時,突然出來個特色風(fēng)味兒,難免的受到大家伙兒關(guān)注。
再說,集上賣東西的,一般都是穿著絎面兒棉襖、緬襠大棉褲、頭戴狗皮帽子、腰扎麻繩的粗野人,突然來了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,這本身就是一道亮麗的風(fēng)景,誰人不想過來瞧個究竟!
有人說以貌取人過于淺薄,可是,誰又拒絕得了漂亮的存在呢?
“這不就是腌蘿卜嗎,叫啥特色風(fēng)味兒,唬弄人呢吧。”一個老大爺挑剔的看著小蘿卜片兒,目露不屑。
桑榆也不生氣,還是笑呵呵的,從挎兜兒里掏出一根手指頭長短、一頭兒帶尖兒的小棍子,那是她事先用刀削的,用開水燙過,就為了試吃準(zhǔn)備的。
試吃這個事兒,用竹制牙簽兒最好,可惜現(xiàn)在還沒有那東西。
她用小簽子扎了一塊蘿卜遞出去,“大爺,我這真是特色風(fēng)味兒,不相信您嘗嘗,保您喜歡?!?/p>
大爺挑剔的盯著扎起來的那根蘿卜丁兒,往后仰著身子不肯接。旁邊一個大姨湊過來,抽著鼻子聞了聞,“味兒聞著還行,就是不知道吃到嘴里咋樣兒?!?/p>
桑榆又變出一根小木棍兒,咔咔插了一塊蘿卜丁,又插了一條蘿卜纓子,“您也嘗嘗,好吃就買,不好吃不要錢?!?/p>
大姨將信將疑的拿過小棍子上扎著的蘿卜扔嘴里,只嚼了兩下,眼睛倏地一亮,就笑了,“哎呀媽呀,不怪你說,真挺好吃?!?/p>
大爺看大姨吃了,也嘗了一塊兒,和大姨的反應(yīng)一樣,指著暗綠色的纓子,“是挺好,這個我再嘗嘗?!?/p>
桑榆又給扎了塊蘿卜纓子,笑瞇瞇的等著評價。
“好吃好吃,我活了大半輩子了,頭一回吃著這么好吃的咸菜呢。姑娘,你這咸菜腌的行,多錢一斤?”
“蘿卜和纓子一個價,五毛錢一斤。買五斤以上的,贈半斤?!?/p>
“多錢?五毛?這也太貴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