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,后個兒就是正日子了,連鞋都沒有可怎么辦啊?!?/p>
“妹夫,不是我做姐的說你,知道路不好,怎么不換雙鞋呢?!?/p>
“明知道我妹妹性子好強,啥事兒都想要個好兒。你這連雙皮鞋都沒有,結(jié)婚那天不是讓我妹臉上難看嗎?!?/p>
小喀兒嗖嗖往外扔,字字句句,如刀似箭,意在誅心。
桑小晚本來就因為沒買成衣服生氣,聽了這話,更覺扎心。
她那牛逼都吹出去了,結(jié)果不僅嗶嘰沒有了,新郎連雙像樣的鞋都穿不上,這婚咋結(jié)?
越尋思越憋屈,就她那和黃淑娟不差啥的個性,不埋怨幾句,都不是她。
“你說說你,上個鎮(zhèn)上穿皮鞋干啥呀,沒有別的鞋了是咋地?”
“陳立明我告訴你,你必須穿皮鞋來接我,要不地我不出門子?!?/p>
“我告訴你,鞋你必須找著,要不地我和你沒完。”
陳立明急著找鞋,沒吱聲,但看臉色兒可是不咋地,擠成一團的抬頭紋,預(yù)示著他的煩躁和不滿。
桑榆趕忙勸道,“小晚你咋這么不懂事呢,后天就是正日子,你鬧騰啥?萬一把妹夫整刺棱嘍咋整?結(jié)婚那天沒有新郎,那可比換親還得砢磣?!?/p>
得,又被揭一回短!
桑長河氣得直想原地去世,但現(xiàn)在的他頭痛欲裂,惹了哪頭都不好收場,一腔子的火氣只能用來自焚。
陳立明累得腰酸腿疼,索性也不找了,五個人咋來的,就又咋回去。
桑小晚還要鬧,陳立明長臉一沉,“結(jié)不結(jié)隨你,反正鞋是找不著了?!?/p>
進了家門,那一家三口脫下泥巴殼子,扔給桑榆,要她都洗了。
黃淑娟又要桑榆去挑水,燒熱了,她和桑小晚要擦身上,說是泥巴烀得難受。
桑榆沒吭聲,把自己洗涮個差不多,換上干凈衣服,坐在灶臺前引火燒水。
水快燒好了,桑小晚的鬧騰也開始了,源頭仍然是那套嗶嘰。
母女倆在里屋先是指桑罵槐,后來直接變成明罵,說桑榆黑心肝,要是早點答應(yīng)了,早點去鎮(zhèn)上買,根本就不能發(fā)生今天這個事兒。
反正所有一切,就是桑榆的錯。
桑長河踩著稀泥出去挑了兩挑水,才算把借來的驢和車沖洗干凈。
此時聽了屋里母女的咒罵,也是氣憤難當,“坑家的貨,早死早省心。就是個丫頭,要是小子,看老子不揍死他。”
一句話提醒了母女二人,聯(lián)想起最近這兩個多月,桑榆那一天比一天更盛的氣焰,還有落在她手里那二百塊錢,再加上被砸爛的咸菜壇子和水缸,只覺渾身上下,哪兒哪兒都是氣。
于是,黃淑娟首當其沖,拿出那副潑相,從里屋竄出來直撲坐在灶臺前的桑榆,扯著那一頭秀麗的長發(fā)就往屋里拽。
桑榆早知道她會來這出兒,使個巧勁兒掙脫了,轉(zhuǎn)頭壓抑著哭聲往院子里跑,黃淑娟緊跟著追。
桑榆邊跑還邊求饒,哭得老可憐了。
事已至此,今天這事兒,是沒有辦法善終了,不鬧騰點兒結(jié)果出來,是不能罷休的。
而這一切,都在桑榆的計劃之中。
其實她有想過一走了之,但又替原主不甘,想要在離開之前,讓桑家再丟一把人。
報仇什么的,以后有的是機會。
桑長河一邊罵著喪門星,一邊掄著煙袋也要打桑榆。
完了事情就演變成桑榆在前頭哭著躲,桑長河兩口子在后頭咒罵著圍追堵截,上演一副全武行。
變故就是在這時發(fā)生的。
怒不可遏的桑長河突然感覺到一陣熱浪,眼睛下意識的看向屋門口,登時眼睛瞪成牛卵,扯脖子一聲大吼,“著火了,把小晚整出來?!?/p>
一家三口瞬時亂成一團。
因搶救及時,除了那捆柴火,就把鍋蓋燒了,別的都沒事。
暴怒的桑長河坐地上喘了好一會兒粗氣,把黃淑娟叫到下屋,說了半天的話兒。
桑榆知道,她離開這個家的時候到了!
再出來,兩口子都是一臉的凝重。
記事以來第一次,黃淑娟沒有用厭惡和憤恨的目光看她。
“小榆,你知道你是我們撿來的。養(yǎng)你快二十年,我們也算人至義盡了。婚也給你定了,這個家也讓你造的不像個樣?,F(xiàn)在,我和你媽,真的沒有能力再繼續(xù)養(yǎng)你了?!?/p>
說到這,桑長河頓了一下,他抬眼仔細看了看這個他從小養(yǎng)到大、也罵到大的女兒,心里不是個滋味兒。
但這一點點的不是滋味,絕對無法動搖他的決心。
最近家里發(fā)生的這些事,包括桑小晚和陳立明偷情,他都把責任歸咎于桑榆。
現(xiàn)在的他和黃淑娟已經(jīng)認定,當年就不該撿桑榆回來。
她就是個喪門星、白眼兒狼,家里所有的不幸和不好,都是她帶來的。想要讓家里的日子好好過下去,必須把桑榆攆出去。
卻沒有想過,自打桑榆十三歲以后,為這個家,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。
作為一個養(yǎng)女,原主真的做了她該做和不該做的一切事情。
桑榆的睫毛微微的顫了一下,并不認同他們的話,她可以有無數(shù)的證據(jù)來證明,這個家現(xiàn)在能有這樣的生活,她占了半數(shù)以上的功勞。
只是事已至此,權(quán)當報答他們當年那一撿之恩。
而且,原主最希望的,就是早點離開這個家。
生而為人,眾生平等,沒有誰就必須一輩子被壓榨、被憎惡、被欺凌。
桑小晚不知何時出來了,站在桑榆跟前兒,一臉的痛恨,“立明哥是我的,爸媽是我的,之前你所有的一切,現(xiàn)在都是我的!所以,你,滾,滾出我家!”
一家三口,全都冷漠的看著桑榆。
桑榆眼睛盯著鞋尖,半分不生氣,唇角掀起,目光一一在那三口人臉上掠過,漠聲道,“說的這么絕,總要有個見證吧。不然以后有什么事,挨罵的還得是我?!?/p>
正在這時,周長山過來取驢車,說是運什么東西,來得早不如來得巧。
桑長河打過招呼,拿著幾張紙和一根鉛筆出來,和村長說了取消收養(yǎng)關(guān)系的要求。
周長山深知桑家人又懶又饞的德性,再加上桑榆這丫頭真的非常好,便真心的勸了幾句。
可那一家三口像鬼上身了似的,越勸越曬臉,死活就要解除收養(yǎng)關(guān)系,從此以后和桑榆互不相干。就是他們兩口子死嘍,也用不著桑榆在墳上添一把土。
“我不后悔,斷,必須斷?!鄙iL河心意已決,非斷不可。
話說到這份兒上,毫無任何的轉(zhuǎn)圜余地。
周長山看了眼低眉順眼的桑榆,覺得斷了對這丫頭來說也算個好事,便幫著寫了個文書,“手續(xù)得過兩天兒,我去鄉(xiāng)里把手續(xù)辦好。”
桑小晚見終于把桑榆趕出家門,心中巨石落了地。
她幾乎已經(jīng)看到桑榆跟著周南川結(jié)婚,一輩子沒被周南川放在心上過,最后和她上輩子一樣,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