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破多羅.因覺死的無聲無息。
整個府衙里沒有任何人提這件事,賀書瑤一覺醒來,發(fā)現(xiàn)所有人都像以往一樣,安靜的做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。
仿佛破多羅.因覺被她殺害的這件事,從未發(fā)生過一般。
她站在自己的廂房門口,看著自己的掌心,這雙手,明明昨天夜里還滿是血污,而如今,卻依舊白皙干凈。
“公主殿下一大早就在自己放門口欣賞自己那雙白皙纖長的手了?”顏凌云晨練結束,滿頭大汗的向著賀書瑤走了過來。
賀書瑤下意識的將自己的手藏到背后,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顏凌云:“你這是去哪兒了?”
“去晨練了!”顏凌云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塊帕子,抹了抹頭上的汗,然后看向賀書瑤,“倒是公主,一大早不再睡會兒,怎么就起來了!”
賀書瑤抬眼看向顏凌云,唇角微微上揚:“昨夜難得睡得好,一夜好眠,想必是多虧了顏小姐送來的良藥!”
顏凌云挑了挑眉,隨后說道:“那就祝愿公主殿下日后都能好眠!”
“借顏小姐吉言!”賀書瑤輕輕的笑了笑。
就在兩人心照不宣的說話時,封薇蘭突然走了過來。
顏凌云看著封薇蘭,有些莫名:“今天是個什么好日子嗎?怎么連你這個懶蟲也早起了?”
“突厥那邊有消息傳過來。”封薇蘭看了一眼顏凌云,隨后看向賀書瑤,低聲說道。
賀書瑤頓了頓,隨后低頭自嘲一聲:“是我該走了的消息?!?/p>
封薇蘭的眸色沉了沉,沒有回答。
封薇蘭的沉默,就是他的回答。
只是這一次,賀書瑤并沒有像之前那般,憤怒的哭鬧,反倒像是看開了一般,釋然的笑了笑:“就如同太子說的那樣,這條路原本就是我自己選的,他給了我好幾次機會,是我自己毅然決然的,來了突厥,那現(xiàn)在的我也沒有資格后悔?!?/p>
顏凌云看著面前突然坦蕩了許多的賀書瑤,微微垂眸,隨后看向封薇蘭:“既然已經有消息傳過來了,不如把話說清楚,不要藏著掖著,總是要知道的!”
“阿史那那邊的意思,是讓公主和大王子盡快進城完婚,不要在拖延了!”封薇蘭看向賀書瑤,“大王子的意思是,明日便進城!”
賀書瑤眼眸微垂,她似乎并不覺得驚訝,她只是淺淺的笑了一聲:“也就是說,明日,要辛苦顏將軍和顏小姐送我到突厥的邊防城的城門口了!”
“這是我們的職責,我千里迢迢把你送到這里來,為的就是明天的那一刻!”顏凌云抬手攬住賀書瑤的肩膀,“帶著我大周數(shù)十萬雄師為你送嫁,九公主,這天底下想必也只有你有這樣的待遇了!”
賀書瑤抬頭看向顏凌云,一時之間,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:“聽你這說法總覺得這是一種榮耀,可是心里又覺得這是一種束縛,如今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了。”
“是榮耀還是束縛,就看公主殿下日后怎么走了?!鳖伭柙埔贿呎f著一邊從懷里掏出那把匕首,“好歹是我送給公主的陪嫁,公主就算不喜歡也不該這么隨意丟棄!”
賀書瑤看著顏凌云手里的那把匕首有些驚詫:“你怎么把這個……”
話說道一般,戛然而止。
賀書瑤抬頭看向身邊的顏凌云,卻見她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,她有些恍惚。
“破多羅.因覺的人頭,會放在陪嫁隊伍的匣子里,算是我送給公主殿下的,最后一個陪嫁品?!鳖伭柙戚p笑著說道。
顏凌云話音剛落,賀書瑤和封薇蘭齊齊看向她,她這番話的意思,其實就是在告訴賀書瑤,破多羅.因覺的人命算在了她的頭上。
日后,破多羅一族的怨恨也都算在了她顏凌云的頭上。
賀書瑤滿臉不可思議的看向顏凌云:“為什么?”
“沒有為什么!”顏凌云挑眉,“若是隊伍沒有分開,若是你依舊跟我走在一條路上,破多羅.因覺就會死在我的手上,我的手里只有死人,沒有俘虜!”
“可是……”
顏凌云卻是不在乎:“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是,我背負的性命何止千百,多一個不多,少一個不少,公主的手白皙漂亮,總要干干凈凈的從大周的國門走出去!”
賀書瑤頓時就紅了眼。
她不是傻子,她一直都知道,她的兄長賀洛潼一直都在想盡辦法的陷害顏家,她一場噩夢驚醒,才深知她從小到大最敬愛的兄長,最后卻為了權勢,將她逼迫致死。
而眼前這個,她曾經與賀洛潼同仇敵愾的女人,卻在突厥進犯大周,凌辱和親公主時,一次又一次的帶隊攻打突厥,只為保住她和親公主的尊嚴,保住大周的尊嚴。
“顏凌云!”賀書瑤抬頭看向顏凌云,第一次,這么認真的喊她的名字。
顏凌云看著賀書瑤,挑了下眉,瞧著很是輕浮:“對不起,也謝謝你!”
對不起,以前的惡語相向與刁難,謝謝,你的堅守和不計前嫌。
“不客氣!”顏凌云看著這副模樣的賀書瑤,輕輕的笑了笑,“我得回去換身衣服,一身臭汗,難聞的厲害!”
顏凌云剛說完,轉身就走。
封薇蘭還想說什么,卻聽賀書瑤說:“顏小將軍,日后我若有機會回大周,一定要與你坐下來喝杯小酒!”
顏凌云的腳步頓了頓,隨后揮了揮手:“拿好你手機的那把刀,你就一定可以回大周!”
賀書瑤看著顏凌云的背影越走越遠,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然后將那把匕首攥進了懷里,最后回頭看向封薇蘭:“你去告訴太子,我知道了,明日我會盛裝打扮,以大周最尊貴的公主姿態(tài),走進突厥邊城的城門口!”
封薇蘭看著面前一臉堅毅的賀書瑤,有一瞬間的恍惚,隨后低頭應下:“是,公主殿下!”
這是封薇蘭第一次主動喊公主殿下。
這么多年以來,他一直不喜歡賀書瑤,因為陛下偏愛,她張揚跋扈,平日里不是指使這個,便是教訓那個,年少時也不止一次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過臣子家的女兒,就連封薇蘭也受過她不少的氣。
可是如今,曾經總是動不動就哭鬧著要去找陛下告狀的小姑娘,卻要孤身一人嫁去突厥那個虎狼窩,前路一片渺茫。
若是曾經,封薇蘭心底還暗爽過,覺得賀書瑤是自作自受,如今也算是受到了報應,可現(xiàn)在細細想來,卻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她也不過就是個十幾歲的女兒家。
任性,乖張,本就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性子,而如今,十幾歲的女娃娃,卻要為了一個國家,嫁去另一個國家,沒有所謂的情愛,只有權勢和利益。
封薇蘭回到賀洛初身邊的時候,還有些失魂落魄。
賀洛初一眼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封薇蘭的不對勁,他放下手里的筆,靜靜的看著封薇蘭。
封薇蘭一直沒做聲,只是靜靜的找了個地方坐下,然后看著前方發(fā)呆發(fā)愣。
賀洛初等了很久,都沒聽到封薇蘭的抱怨,不由問道:“賀書瑤沒有鬧?”
封薇蘭先是愣了一下,隨后才反應過來,搖了搖頭:“她答應明日進城!”
“不哭不鬧?”賀洛初看著封薇蘭,有些奇怪。
封薇蘭搖了搖頭:“不哭不鬧,瞧著,似乎與以前不大一樣了。”
“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總是要不一樣的!”賀洛初淡淡的開口道,“這條路既然是她自己選的,做人再難,她也要自己硬著頭皮一點一點的走下去?!?/p>
封薇蘭偏頭看著賀洛初,突然有一瞬間,他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面前的人了:“殿下就不會覺得心疼嗎?”
賀洛初剛剛拿起筆得手,又停頓了下來:“心疼?心疼什么?心疼賀書瑤要嫁去突厥?”
“難道不是嗎?”封薇蘭有些詫異,“你愛天下黎民百姓,為什么對她這么狠心?明明可以再聊幾天,為什么要她明天就進城?殿下,你是不是對他太絕情了些?”
賀洛初看著面前的封薇蘭,有些詫異:“我想過任何人會來跟我說這句話,唯獨沒有想過你。這么多年來你不是一直很討厭她嗎?如今又為什么要替她說話呢?”
封薇蘭愣住,半晌以后才開口道:“我并不是為他說話,我只是為所有面對這些不公的女子說話!”
“封薇蘭,同理心不是什么時候都可以用的!”賀洛初將手中的筆放下,最后將手交握放在身前,非常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封薇蘭,“她不是天下的女子,她是君,她享受的所有榮華富貴都是百姓的供養(yǎng),她不是生來尊貴,她的尊貴來自于大周的百姓!她可以不愿意嫁,但是她既然答應了,那這件事情就必須要完成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你知道現(xiàn)在反悔會出現(xiàn)什么問題嗎?”賀洛初打斷封薇蘭,“和親協(xié)約已經簽訂了,一旦反悔了,就是我們毀約在前,到那時候,突厥的鐵騎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沖破滿歸的城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