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說狼心狗肺的顏凌云也是個狗脾氣,被賀洛初轟出來以后,任憑封薇蘭好話說盡,也不肯進帳篷,愣是在寒風刺骨的外頭干巴巴地坐著。
封薇蘭被凍得直打噴嚏,在他連著打了十幾個噴嚏以后,他最終放棄了和顏凌云同甘共苦的想法,裹緊自己的大氅迅速回了帳篷。
外頭寒風陣陣,除了偶爾有值守的人走動,便只剩下一抹冬日的月光碎落在地上。
顏凌云坐在賀洛初的帳篷外,拿起自己的鞭子細細地看著,鞭把上掛著的瓔珞粗糙難看,卻陪了她多年。
顏凌云本不會用這九節(jié)長鞭,她最擅長的武器,還是顏家家傳的顏家槍。
阿史那.簡就是被她一記回馬槍直接從馬上打了下來,突厥最厲害的公主,也是從那以后,跟她杠上。
在戰(zhàn)場上,她們是互相憎惡的敵人,在戰(zhàn)場下,她們卻是惺惺相惜的對手。
“顏凌云,我教你九節(jié)鞭,你教我回馬槍,如何?”十五歲的阿史那.簡,身量高挑,眉眼清俊,雖然以俘虜?shù)纳矸荼焕碃I,卻從未低過她高傲的頭顱。
顏凌云低頭看著手中那條她在回京前,阿史那.簡冒險沖到城門前,非要送她的丑瓔珞:“顏凌云,我聽說中原的風俗,若是喜歡一個女子,就要送她一個禮物,這是我學(xué)著自己做的瓔珞,送你!”
“顏凌云,下次再見,一定是我贏!”
“顏凌云,一路順風!”
“……”
顏凌云的腦海里,一遍一遍地響起阿史那.簡的聲音,以及噩夢里她被白綾勒死時的慘白面容。
身邊的簾子突然被打開,一雙月牙色的蘇繡靴子出現(xiàn)在顏凌云的面前。
顏凌云緩緩抬起已經(jīng)凍僵的臉,
賀洛初看著顏凌云凍得發(fā)青的臉,無奈地嘆了口氣,然后在她面前蹲下,直視著她的眼睛:“顏凌云,你還真是個狗脾氣!”
顏凌云沒說話,只是看著面前的賀洛初。
“你不想讓阿史那.簡嫁給賀洛潼?”賀洛初看著面前的顏凌云,輕聲問道。
“嗯!”
“我以為,你跟阿史那.簡是敵人?!辟R洛初看著顏凌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問道。
“我們是敵人!”顏凌云沒有否認,“但我們也是很好的對手,如果在戰(zhàn)場上遇到她,我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斬于馬下,但是我并不希望她死在內(nèi)宅之中。”
“那就不嫁!”賀洛初看著顏凌云半晌,然后說道。
顏凌云瞬間眼前一亮:“你答應(yīng)我了?”
賀洛初嘴角抽了抽,最后幾乎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:“我不會娶她做側(cè)妃,但是我也不會讓她嫁給賀洛潼!”
“嗯?”顏凌云有些困惑,“那要怎么做?”
賀洛初無奈嘆息:“怎么做?你不用擔心,我會想辦法,但是現(xiàn)在,你得先進帳篷!”
顏凌云抿著嘴看向賀洛初:“你不是忽悠我吧?”
“從小到大我答應(yīng)過你的事情,有哪件事沒做到的?”賀洛初看著顏凌云半晌,然后緩緩起身,“別在這里犟著,趕緊進去,凍壞了我可挨不起你爹那一巴掌!”
顏凌云立刻就要起身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腿坐麻了,便對著賀洛初伸出手:“快點拉我一把!”
賀洛初看著顏凌云那副樣子,最后只得把他拉起來。
“整個汴京城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耍這樣的小脾氣了!”賀洛初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,披在顏凌云的肩膀上。
“太子說話好不講道理,明明是你把我趕出來的!”顏凌云輕哼了一聲,隨后越過賀洛初,率先進了帳篷。
帳篷里面依舊沒有點爐子,但是相比寒風陣陣的外頭,這帳篷里頭還是暖和許多。
顏凌云站在原地搓手跺腳,試圖讓自己已經(jīng)凍僵了的手恢復(fù)生機。
賀洛初走到一旁,拿起一個灌了熱水的水袋子,丟給顏凌云:“拿著,暖暖手!”
顏凌云接過水袋子,然后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,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堆積如山的奏折,忍不住挑眉:“殿下這個時辰了,還在看折子?”
“總要看完了才能休息!”賀洛初說完,回到桌案前坐下,“我這里過了一遍,才好送去給父皇!”
顏凌云抱著大氅往軟榻里擠了擠:“那可真是辛苦!”
顏凌云輕飄飄地說了一句,賀洛初也沒答應(yīng),沒一會兒,他就聽到軟榻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。
賀洛初放下手里的筆,隨后起身走到顏凌云身邊,她閉著眼睛,顯然已經(jīng)睡著了,他失笑搖頭,最后拿起一旁的毯子給她蓋上。
就在賀洛初準備離開的時候,卻聽到顏凌云說道:“別怕,我在,誰都殺不進來!”
賀洛初愣住,他回頭看向躺在軟榻上的顏凌云,微微揚眉:“你沒睡著?”
“睡著了也不妨礙我守著你!”顏凌云的聲音里,帶著濃濃的慵懶。
“好!”賀洛初輕笑一聲,隨后回到桌案前繼續(xù)批折子。
顏凌云行伍出身,從小跟著顏關(guān)山在沙場上混跡,戰(zhàn)場上,哪有可以安眠的日子。
這么多年下來他早就習慣了抱著長槍睡覺,畢竟你永遠都不知道在你睡夢中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闖入你的營地,如果你沒有辦法在那把長刀砍向你脖子之前醒過來,那么這輩子你也再也醒不過來了。
窄小的帳篷里,兩個人一個坐著,一個躺著,一個繁忙著,一個警惕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