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師兄所言極是,在師弟看來,只要一個人長期生活,就必然會形成一套屬于自己的行事風格與生活習慣?!?/p>
“在了解了這些東西以后,再想設(shè)下棋局,就成了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?!?/p>
“以師弟對那人的了解,我想,他成為變數(shù)的可能性不大?!?/p>
洛言笑著開口,輕飄飄的三兩句話,便定下了這件事情的基調(diào)。
一張無形大網(wǎng),也將由此展開。
這是針對人性與個人性格的算計,在不知覺的情況下,很難有人能夠逃避得開。
一個人的早餐是粗面饅頭與莧菜包子,當他習慣了這樣的早餐以后,無論今后去到哪里,都會下意識的選擇這兩樣食物作為早餐。
這就是生活習慣!
九仙島島主同樣如此,他的實力強大與否,并不會改變自己的本心,只要順應(yīng)這種生活習慣,做出與之對應(yīng)的算計安排,便能起到了結(jié)仇怨的目的。
所以在洛言這類人的眼中,天下眾生皆可為棋,無非是看他們愿不愿意罷了。
且這種意志,并不隨對方的思維慣性而轉(zhuǎn)移。
無論是簡單純粹的劍修與體修,還是習慣了謀劃算計的老怪物,但凡把握住了他們的脈門,想要布局算計,便算不得什么難事。
命運之力便擁有窺視那種脈門的鑰匙,再加之一定的順勢引導,天局自成。
對付一根筋的人,順著他即可。
對付那些思想復(fù)雜的人,則只需要簡單化便是......
最后自有棋子入局!
“如此做法,對付第二靈身容易,但想要引出那人的本體,師弟也有把握嗎?”
李丙好奇道,那人是萬星海的島主,最是明白性命的可貴。
遇事不犯險,乃是刻進他們骨子里的想法。
再加之內(nèi)海修士和外海的這群人不一樣,他們的基本盤是在萬星海,屬于是客場作戰(zhàn),自然更是惜命!
盡管基于天機殿之前給的壓力,使得內(nèi)海的那群人,幾乎都派出了大量的修士參戰(zhàn)。
可那些萬星海修士的本體,卻還是存在于世間大族,或是五指山內(nèi)部當中。
非緊急情況,絕不會外出。
除非是第二化身湮滅,任務(wù)又未執(zhí)行成功,內(nèi)海的那群人本體,才會來到海族戰(zhàn)場上。
“師兄著相了,下棋嘛,本來就有輸有贏,亦或是一無收獲,何來的必勝之局呢?”
“一盤棋不行,那就換盤棋再下,只要舍得落子,總會有一盤棋是能得償所愿的......”
洛言輕笑,臉上再次浮現(xiàn)出人畜無害的笑容,溫文爾雅,淡然出塵。
李丙沉默,深深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青衣師弟,內(nèi)心復(fù)雜。
瓈龍師兄行事,最是喜歡以暴制暴,以絕對的實力壓服所有人。
李丙自己則喜歡順勢而為,追求道法合一,天地自然。
反倒是這個小師弟,既有十分強硬的一面,又有布局千里的潛質(zhì)。
一個擁有如此性格的人,李丙自認為無法看穿,他的眉毛一挑,開口道:
“看來在你我?guī)熜值苋水斨校ㄓ新鍘煹艿男愿?,以及做事方式,最是貼合于‘道’。”
“難怪白眉殿主會器重于師弟......”
光從這番話,李丙便能察覺到這位小師弟的不同,既有雷霆萬鈞之霸道,亦有謀算千萬里的大智慧。
難怪能以那么年幼的年紀,便能成為他們這一脈的嫡傳。
如此天資,心性,無論去到哪一脈,想必都能冒出頭來。
“既然洛師弟有心想玩上一玩,那為兄就不打擾了?!?/p>
“魑部弟子的事情,也要麻煩師弟多多費心,畢竟是大師兄安排下來的任務(wù),若是死傷太過嚴重的話,難免你我的臉上也無光......”
說完這句話以后,李丙便化作光雨消散,離開了這里。
洛言注視著那道離去的身影,眼睛微瞇,他的這位師兄絕不簡單,特別是其背在身后那根枝丫,給洛言一種蜉蝣遙望龍鯨的感覺。
浩瀚,滄桑,古樸,蘊含滿滿的生命力......
洛言在天機殿的任務(wù)列表上,找到了那個深入無盡海域的探查任務(wù),接取的人很多,少說也有數(shù)百位之多。
其中有一個異常熟悉的名字——燕九歸!
“咱倆之間的恩怨,也是時候了結(jié)了?!?/p>
洛言喃喃,眼神中有光,迸射出一片霞光燦燦的世界。
下一刻,他的瞳孔變的空洞,眼神發(fā)白,一縷玄之又玄的道韻籠罩在身,眸子穿過重重空間,來到了一處虛無畫卷當中。
畫卷內(nèi)部,有一團深黑色的影子,寄居在海底紅珊瑚的陰影處。
這團黑色的影子,便是燕九歸的躲藏地。
他所靠近的區(qū)域,乃是一處海底水晶宮,四周游蕩著各種各樣的游魚,海妖,蚌精,面目嚴肅,巡守海域。
水晶宮外,錯落著許多亮晶晶的寶石,珠光寶氣十足,比夜明珠珍貴,也比之更耀眼。
使得整個海底世界,都變成了白晝,與陸地上的宮殿無異。
在水晶宮的核心處,生長著一棵三丈方圓的寶樹,生有七枝七葉,同時還結(jié)出了七枚紅燦燦的果實。
七葉靈參果!
不,或者說,應(yīng)該叫九葉靈參果!
這是品階高為圣品的天材地寶,乃是真正的神果!
此寶樹每長出一枝,便會多生出一葉,亦會結(jié)出一果。
一枝,一葉,一果,乃是靈參寶樹的特點。
七葉七果,代表著此寶樹的品階為七階。
但凡吃上一枚,雖不能讓人立地成仙成圣,卻是能讓六階的生靈肉身,圓滿突破到七階了,補足先天殘缺!
端的是珍貴非凡。
若是能讓其孕育到九枝九葉九果,即便是大乘境的老怪物都會為之心動,甚至是不惜出手搶奪。
可惜,水晶宮外有一座十分強大的陣法守候,常人壓根兒無法靠近這里。
遠處的黑影望之,眼神中有一絲灼熱閃過,對這靈參寶樹感到眼熱,卻不敢多做他想。
因為此地乃是某一尊妖圣的水晶宮,那種磅礴的威壓,時刻盤旋在此處海域,給人一種浩大神威的感覺。
容不得外人在此放肆。
若不是燕九歸修有特殊法門,可以屏蔽周身氣機,將自身的氣息化為虛無,他也不敢靠近此地如此之近。
但靠近之后的好處也很明顯,光是來往于此地的海妖精怪,就讓他大受震撼。
銀鱗妖魚,馬面蛇魚,多目石魚,靈鮭斑魚等族群的強者,不斷的出入此座水晶宮。
通過這些奇形怪狀的海族強者,使得燕九歸差不多摸清楚了,接下來圍攻影海的種群,將有哪些海族參與。
同時,燕九歸還搞清楚了這座水晶宮的主人,到底是什么種族。
善御水,善演變化,可控萬千海族的九大上位真靈之一。
統(tǒng)御天下海魚的鮫人一族!
換做是正常情況下,燕九歸只會遠遠的寄居于珊瑚底下,探明來往的海獸族群,便算作是完成任務(wù)。
但是今日不同,燕九歸看到了一頭鱗片燦燦,渾身呈現(xiàn)銀白兩色,生有人首的人魚族群。
他們在海中搖曳,護衛(wèi)著最中間的一位俊美男子,生命氣息不強,只有五階的樣子。
但是那種濃郁的血脈威壓,卻令燕九歸為之一動:五階的鮫人王族!
不多時,水晶宮的殿門大開,一群人面魚身的鮫人走了出來,將那頭幼年的鮫人王族給迎了進去。
那一股股滔天的威壓氣勢,使得周圍的海獸精怪全都瑟瑟發(fā)抖,沉于海底,不敢動彈。
即便是身為人族的燕九歸,都感受到一種懾人壓迫,差點兒就要呼吸不穩(wěn)。
還好,他的隱匿之術(shù)足夠強大,只要他離那座水晶宮不是特別近,就不會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位于影海的洛言注視著畫卷中的片段,眼神中有命運符文泛光,隱于虛無,如琴弦一般在不停撥動。
那頭五階白鮫,正是洛言之前捕捉到的那頭白鮫墨錦,只不過被他提前安排到了這里。
算是一枚重要棋子,主要是為了引動別的視線。
水晶龍宮內(nèi),一頭年邁的老鮫人豎曈放光,眼神穿過重重殿宇樓閣,看向前殿那位突然到來的鮫人王族,眸光中閃過一縷思索。
那一脈的族員不是被屠盡了嗎?
怎么現(xiàn)在還有成員存活,且來到了他的地盤上?
“墨錦?那一脈的子嗣當中,確實有一頭小白鮫,是叫這樣的名字?!?/p>
“血脈濃度不假,身份信息也對得上,看來是本尊無疑了......”
“我要把他交出去嗎?”
“還是......”
老鮫人眼中的光芒忽盛忽滅,如燭火在此綻放,并計較這里面的得失。
鮫人王族內(nèi)部的爭斗,他屬實是不想?yún)⑴c,可若是把這頭小白鮫交出去,其下場不必多說。
必死無疑!
大家都是同一個族群,老鮫人自然也不想看到有族人過多死亡,甚至被無意義的屠殺。
若是不交出去,說不定他自己都會因此受牽連......
“看來這座水晶宮不能要了......”
老鮫人想了想,最后還是決定裝作什么也不知道,他的豎曈看向游蕩在外面的生靈,閃過一絲殘忍的嗜血。
為了保證那頭小白鮫的消息不外露出去,他的那些屬下是不能留了,自己也不能再呆在這里。
這座水晶宮,就算是給那頭小白鮫一處落腳地吧......
無論那頭小白鮫的后續(xù)結(jié)局如何,至少他該做的都已經(jīng)做了,也算是仁至義盡。
反正鮫人一族的血,不能沾到他自己手上......
“隔著茫茫距離推演天機,和你現(xiàn)在所做的這些事情,有什么明確關(guān)系嗎?”
“我能感受到你體內(nèi)的那股磅礴力量,若你愿意親自出手,或許也能了結(jié)這場舊怨?!?/p>
坐在洛言肩膀上的塔祖開口,這位青衣后輩的蛻變,乃是在祂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。
縱觀整個五行宗,沒人能比祂更清楚,這小家伙的實力,是有多么驚人了。
只要他愿意,絕對可以鎮(zhèn)壓九成九以上的五行宗弟子。
而這,還是這青衣小輩剛突破修為境界不久。
若是再給他一些時間,那時他的實力,恐怕真能在六階生靈中稱尊。
正因為了解這一點,再加上玲瓏寶塔對命運一道的熟悉,祂才會對面前這個小家伙的御敵方式感到好奇。
隔著茫茫虛無出手,也能達償所愿,憑空滅敵嗎?
“斗法簡單,想要贏得勝利,鎮(zhèn)壓曾經(jīng)之敵,其實也算不上難?!?/p>
“但以現(xiàn)今的環(huán)境來看,一個十分低調(diào)且不愛惹事的觀星臺少堂主,絕對符合大多數(shù)的利益?!?/p>
“因此,縱然弟子可以為了仇怨出手,但如此行為必然會瞞不下去,甚至會招來忌憚與不滿。”
“從幕后走到臺前,并非弟子本愿......”
洛言解釋,有些東西從來都不簡單,所處的位置不同,行事的方式自然也得有所不同。
洛言作為堂堂的觀星臺少堂主,公然栽贓陷害,這樣的消息傳了出去,讓其他大乘主脈的勢力如何看待?
今后的庶務(wù)殿任務(wù),誰還敢去執(zhí)行?
畢竟連他們的少堂主都不遵守規(guī)矩,又如何指望別的人去遵守規(guī)矩?
洛言不用想都知道,只要他敢搞出栽贓陷害的事情,以那衍星三圣的作風,必然會揪著不放。
庶務(wù)殿少殿主的位置,從此將跟他再無瓜葛。
有些地位權(quán)柄,他可以不爭,但不可以沒有。
一如現(xiàn)在海族入侵,若洛言僅是一位普通的弟子,哪里輪得到在此發(fā)號施令,他只有配合的份兒。
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,也絕非什么罕見之事。
若是洛言直接朝那位九仙島島主出手,且是以私仇之名義,倒也能被理解,包容。
可問題是,那樣的結(jié)果,必然會導致九仙島的島主本體,從此不再外出,選擇當一個縮頭烏龜......
因此,這兩種方式皆不可取!
“命運這一脈,所擅長的從來都不是廝殺斗法,而是一種推演畫面,一種因勢利導?!?/p>
“只要我拋下的誘餌足夠多,引動的生靈軌跡足夠自然,演算的敵人性格足夠清晰......”
“那么事情的結(jié)局,終將會朝著我想要的一面去走......”
洛言低聲回應(yīng),收回目光,背負雙手,立于云層。
命運的種子已經(jīng)播下,接下來,他只需要靜待其變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