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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各自打算

短暫的安靜,靜的讓人心惴惴。

婆子卻又落下一掌。

錦鳶摁在青石板上的手指摳緊。

小廳里,濃烈到嗆人的熏香騰開,讓錦鳶胃里陣陣翻涌,小腹更是酸脹疼痛的要去她半條命。

每一瞬,都是煎熬。

更是一寸寸的寒心。

“夠了。”沈如綾終于開了口,她甚至不愿意看這些丫鬟一眼,轉(zhuǎn)身走回室內(nèi),“鬧騰騰的,還不快都滾出去!”

粗使婆子大松一口氣,行了禮拔腿就跑。

錦鳶撐著手掌,從地上爬站起來。

眼前閃過陣陣黑眩,她咬著下唇撐著,挪著步子走到妙辛身旁,彎腰將她扶起來,低柔著聲道:“妙辛,我們回屋罷。”

或許是錦鳶的聲音過于溫柔,又或是她徹底被沈如綾寒了心,眼淚洶涌涌出。

錦鳶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,胳膊發(fā)力,也不知從何處生出來的力氣,連拖帶拽的將妙辛帶回屋中,妙辛回屋后,便撲在床上,堵住了嘴巴嗚咽的哭出聲來。

一如從前妙辛收了委屈,她嘴巴笨,不懂得如何安慰人,就像這樣,坐在一旁默默守著,順著妙辛哭的發(fā)顫的后背。

妙辛止不住心中的失望、傷心,抬起頭來,看向錦鳶,“什么一等丫鬟……”她說著說著又要落淚,“如果不是你今日勸住了她,今日……從今往后……我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(duì)那些婆子丫鬟…”

“我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錯(cuò)么?”

“不過是說了一句真話,從前是打罵訓(xùn)斥,可你看她今日,竟然讓外頭的粗使婆子來打我的臉!”

“都說養(yǎng)了十年的畜生也該有幾分感情…我這些年盡心盡力侍奉她,難道連畜生都不如?”

“錦鳶,我——我——”

她又把臉埋進(jìn)手掌里,哭的不能自抑。

當(dāng)奴才的,甚至連絕望痛哭時(shí),也要壓抑著哭聲,不敢讓外人聽去。

錦鳶收回手,想起昨夜的夢(mèng)境。

妙辛扭過頭來,眼淚糊了一臉,分外委屈:“錦鳶你怎么不安慰我了……你好歹說句話啊……”說著說著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錦鳶的臉色瞧著有些不對(duì)勁,連忙用袖子抹干眼淚,坐直身子,雙手抓住錦鳶的手背,眼睛紅腫著,聲音還抽噎著哭聲,卻還關(guān)心著眼前的好友,“你怎么了?別嚇我啊…是不是你昨日跟她出去也挨打了?我今日見你走路就不太對(duì)勁,是不是她罰你跪了?”

錦鳶緩緩搖頭。

在國公府中,她、妙辛、立榮三人一齊進(jìn)府邸,都是可憐之人,互相幫襯,以真心才能換來真心。

夢(mèng)中之事,她不愿再發(fā)生。

也不愿再聽見妙辛被流放、生死不明的消息。

“妙辛,”她認(rèn)真的問著,“既然日子難熬,不如咱們想辦法出府,從此不必再受她半點(diǎn)委屈。”

妙辛先愣了下,喃喃道:“要出府還能想什么法子,咱們的賣身契都捏在小姐手里,哪怕是攢夠了銀子,她不愿意放人也是無用?!彼鄣壮料碌墓庖盐⒉豢梢姡砗昧饲榫w才問錦鳶,“你想出去?是有什么好去處了么?能出去自然最好,不必在這院子里挨日子,是不是送你茶花簪子的那人?”

妙辛關(guān)切之意真摯。

錦鳶卻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,心虛著不敢應(yīng)。

囫圇了聲:“不是……”

妙辛疑惑了聲,“那是…?你家中更艱難些,是你爹爹病好了些,不緊著用銀子了么?就怕小姐不肯輕易放你——”

錦鳶聽她含糊其辭,不愿直面回答,狠了狠心,直言道:“小姐行事至此絕非是值得你我侍候一輩子的好去處,你也早些做打算,能早早出去最好。”

妙辛難得聽她語氣強(qiáng)硬,下意識(shí)也跟著說出心里話來:“我何嘗不想……但家里拖累……我若是從國公府里出去,家中怕是連我的容身之地都沒有。”

她們都知各自家中的艱難。

錦鳶恨不得要將夢(mèng)境所見之事通通說出來,可其中又要牽涉到沈如綾與顧生的事……若將來事發(fā),怕妙辛也要深受牽連,她心中無力而愧疚,只能呢喃一聲:“那也總比被活活連累拖死好……”

錦鳶鮮少說這字眼。

這會(huì)兒說出口,妙辛心驚,又見錦鳶這些日子愈發(fā)消瘦的模樣,心中飛快思考著,終于還是被她捉到一兩點(diǎn)可疑之處,她被著荒唐的念頭也嚇住了,握著錦鳶的手倏然收緊,連著臉色也凝重起來,湊近她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問著:“這些日子小姐幾次出門都只帶著你一人,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?還是、還是……”她眼神緊張著,連著掌心都滲出冷汗,“去見了什么人…?”

錦鳶捂住她的嘴巴。

還沒開口說話,就被妙辛直接扯開,她語氣分外凝重,甚至還帶著惱怒:“她是主子,出了事自然有夫人、國公府替她頂著!可咱們這種為奴為婢的,一旦出了什么大事,打死或是毒啞了發(fā)賣出去都是有可能的!她這是要活活拖死你??!”眼下,妙辛早已忘記了今日自己受得委屈,一門心思只擔(dān)心著她。

錦鳶心中感動(dòng),然愧疚更深。

她動(dòng)了下嘴角,扯了個(gè)輕松的淺笑。

只是她臉色太過蒼白,瞧著反而更讓人擔(dān)心。

“我心中有數(shù),”她深深看了眼妙辛,言語溫柔著,“你也早些做打算才好?!?/p>

妙辛表情晦澀,最終仍是點(diǎn)頭,眼中的感動(dòng)不似作假,“多謝你告訴我這些,這些話過了今日就徹底爛在你我肚子里,”她不放心道,“你心善,又心軟,但就怕隔墻有耳,也怕人心底隔肚皮,這些事,連立榮都不可說,知道么?”

錦鳶應(yīng)下。

之后,二人各自沉默。

妙辛臉上挨了好幾下,臉紅腫到發(fā)紫,錦鳶翻出來前一回拿到的散淤血膏藥給她用。

入夜后,兩人都要準(zhǔn)備入睡,只點(diǎn)了一盞豆丁大的油燈。

燭火微弱。

錦鳶夜間視力弱,在遞過去時(shí),不曾注意到妙辛的表情。

妙辛盯著自己手里的不足掌心大的文竹裂紋白釉長頸瓶,釉色瑩潤,她跟著小姐多年,也習(xí)得些辨別器物的門路,但看這小瓶的釉色、做工,豈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,更不用提對(duì)自己一向吝嗇的錦鳶。

她壓下心中的驚疑,道了聲謝,又說:“你回去歇息罷,看著臉色愈發(fā)白了,明日還要當(dāng)值?!?/p>

錦鳶笑盈盈應(yīng)下,鉆回被褥里。

聽著妙辛窸窸窣窣的起身又躺下的聲響,隔了會(huì)兒,綿長的呼吸聲便已傳來。

錦鳶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。

身子雖難受,許是昨夜在石床上睡了一宿,寒氣傷人,比從前更痛了些,但她心底某個(gè)角落卻松了口氣。

不必?fù)?dān)心有孕。

但今后呢……

再過幾日,她的休沐日又要到了。

之前她都盼著休息,能回家看望爹爹、小妹,如今她卻怕這休沐日,恨不得永遠(yuǎn)不要來才好。

甚至連入夜都怕。

怕再陷入那絕望的夢(mèng)境里,反復(fù)煎熬。